“你是新来的,大约不清楚,这苏家,可是邱老爷的亲家。苏家一向良善,最爱助人,又怎么会错手打死人?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
说这话是的是他的同僚姚功曹。
姚功曹是本地人,对当地人事极为清楚。
一看到被告和原告的身份,出于好心提醒陆彦:“你若是可怜那奶娘,便劝劝苏家,多给几俩银子,也是交代。可别脑子一热,把人下了监牢。到时候上头问起来,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不至于吧?咱们秉公办事,上头问起来,如实回答就成,怎么能吃不了兜着走?”陆彦憨憨一笑,对他说道:“而且你也瞧见了,那死者着实凄惨,也才二十来岁的样子,满身伤痕,都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又怎么可能是自已想不开撞死的?分明是那苏家杀人害命呀!”
“哎!我实话告诉你。”姚功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这才小声说:“这事儿其实出了不止一回了。苏家那老头,就是个色中饿鬼,只要见了女人,不管颜色是好是坏,都要上手。偏他那老婆,又是个狠辣的,每回有哪个姑娘被他粘上手了,一回头,就被老婆子作践,苏家内院里,哪年不死人?不过每回都说是病死的,拖出去扔了了事。”
陆彦挑眉:“这就没人管么?”
“管?怎么管?”姚功曹呸了一声:“别说奶娘这样的普通老百姓了,就是苏家那儿媳妇……”
“怎么不说了?你快说呀,苏家那儿媳妇怎么了?”陆彦见他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赶紧催促。
姚功曹啧啧一声,唾弃道:“他两个儿子,前后娶了好几个老婆。每个儿媳妇娶进门,都要被他糟践过。大儿子前些年跑出去疯了,掉进井里一口气没了。留下个闺女养在楼子里没人管,谁也不晓得她爹是谁。”
“小儿子呢,前面三个媳妇死了之后,便出家当了和尚,死活也不肯再娶亲。这可是亲儿子呢,要知道,苏家这样的人家,结的亲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家。比如苏老大的头一个媳妇,就是,就是张廷尉的我外家亲戚。结果被折腾死了,又如何?娘家人上来一看,嫌死的不干净,也不敢闹,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谁让苏家有靠山呢!”
“真就没人能管他了?”
“谁知道呢!”姚功曹摸了摸脑袋,“这个不关咱们的事。”
“不关咱们的事?”陆彦就笑了:“这要说不关别人的事儿也就罢了,要说不关咱们的事,怕是不好吧?”
他拍了拍同僚的胸膛:“别忘了咱们是干嘛的,既然领了这一份俸禄,就得干这份活儿啊!怎么能不关咱们的事?”
“嘿!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呢?”
“这有什么说不通的?不就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事么?这是天理呀!”
姚功曹见他铁了心不听劝,鼻子里嗤了一声,再不管他了。
本想着这愣头青装一鼻子灰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这新来的小决曹居然是个头铁的,居然真的带着人去苏家查案。
苏家下人不少,便是有心帮着主子欺瞒,在他的几番审问之下,到底还是吐露了实情。
原来是苏家一个小姨娘生了孩子,却因为奶娘的事情犯了难。
苏家不是好去处,平日里能找到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女人到那他们家干活,更别说去当奶娘了。
专门帮人介绍帮工的姑婆没办法,只好往外面那些更穷的人家去打听,如此,才把那个叫黄花的女人给找来。
这女人孩子都满月了,那些想请奶娘的富贵人家,通常是不会想请这种好奶都养了自已儿子的人的。
但苏家不是找不着人么,这才让她来了。
这一来,可不就坏了事?
那奶娘别看粗手粗脚的,但胜在长了一副白面皮。
苏老爷一见了她,老毛病就又犯了。
想方设法想要弄上手,偏这个是个硬脾气,虽看着柔柔怯怯的,却死活不肯就范。
苏老爷生气就揍她,揍完了还送钱送花想讨好。
奶娘也是命苦,挨着苏老爷的揍,一回头,还要被老太太拿火棍子烧。
这不,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假的日子,奶娘就想回去。
苏老爷怕她回去就再不来了,因是不让走,这才一不小心,直接把人掐死了。
奶娘的丈夫找上门,不信他们的谎话,硬是不肯走,又被打断了腿,这才被一个女邻居背着尸身,告到衙门来。
听了这经过,没人能不说一声惨。
尤其是看了死者身上的伤痕,那就更惨了。
陆彦立刻把人抓了起来,又整理稿状子和证词等等,呈给郡守。
却没想到,他证词才交上去没两天,那些写下证词的人,全都翻案了。跑来说,之前的话全都不是自已说的,是衙门作假。
而这一回,他们的证词和之前完全反了过来。
“什么叫奶娘宁死不从?她一个穷人家的媳妇子,能来咱们家里干活,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你是没见过,刚进门那会儿,见到咱们的院子屋子,眼睛都瞪圆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富贵?”
“就是就是,在府中当差的这些日子,她日日都说主家好,主家是心善,若能留在主家就好了。”
一个粘着狗皮膏药的小厮立刻作证:“对对对,我也亲耳听到她说,若是能留在咱们家里做活,那是想也想不来的福分。所以呀,为了能留在苏家,她可是用尽了手段,又是巴结小少爷,有事勾引老爷们儿!不瞒大人说,就连老赖子我,都有她送的手绢儿呢!”
陆彦皱眉:“你放屁!别以为你随便从外面捡块破布就能说是死者的,上回我问你,你都不晓得死者长什么样子!”
“我,我我我,我那不是顾念着她的情分么?谁想到她家里人不要脸,居然想讹主家。”
郡守抬了抬手,让气得想要打人的陆彦安静。
然后问癞子:“你说的可是真的?有什么证据能够证实?”
“自然是真的呀!我把手绢都带着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蓝色绸子:“您瞧您瞧,就是这块,我说的可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