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野卻搖了搖頭,否認:「你早跟我說過的,這件案子你會盡力,也要我盡力,才算是彼此尊重。」
言謹仍舊看著他玩笑:「派你來,不是對我的心理戰嗎?」
周其野的回應更像是自嘲:「如果你非要這麼認為的話,但我對你真的還有這種作用嗎?」
言謹看著他,忽然笑了,像是要說什麼,但終於還是轉頭過去喝她那杯淡紫色的「排憂解難」,沒給他任何回答。
有人推開了通往露台的玻璃門,夏末潮濕的空氣湧入,她無聲的笑容在他視野里短暫留存,叫他想起兩人之間第二階段的起點。
分手一年多,他們忽然又在洛杉磯遇到。他說是有些工作留下來,其實根本哪裡都沒去,在她當時那套小公寓裡住了一個禮拜。他不解釋,她便也不問,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似乎又回到從前那種間歇性同居的狀態。
直到手術之後的第五天,他陪她去眼科診所複查。她做完檢查出來,誇張地複述醫生的話,說她的視網膜邊緣光滑完整,眼底造影煥然一。而後與他擁抱慶祝,高興得像個小孩。他那時候才確定,在得到這個結果之前,她有多擔心。雖然她一直沒有表現出來。
那個短暫的窗口就這樣過去了,她的病假就此結束,他也是該走了。
臨行前的那個清晨,他坐在床邊穿衣服,她翻身過來,說:「下次來洛杉磯出差,我請你吃飯。」
他甚至記得當時窗簾拉開了一點,透進微藍的晨光,也記得自己回身看著她,忽而明了,這其實仍舊是她從前想要的那種狀態,他有時間就過來,或者她有時間飛回去,只是在一起,暫時不談未來。
她並沒讓步,一絲絲都沒有。
第91章【91】
那天晚上,吳清羽去了趟老滬閔路。
那是城市西南角外環邊上的一個拆遷小區,圍牆圈起一棟棟高層建築,密密匝匝的小戶型,物業維護得不算好,出租比例也不低,建成不過幾年,已經顯得有些陳舊了。
吳清羽不是第一次來,但早忘記了門牌號碼是多少,拿出手機,翻了一通幾年前的微信聊天記錄才算找到。她走到那棟樓下,按響門鈴,隔了會兒有人接起來,沒講話,只聽見門禁對講機里傳出沙沙的電流聲。
吳清羽看著頭頂亮著的燈,一隻夏夜的小蟲正在亮光里飛旋,她說:「是我。」
那邊直接給她按了開門,她走進去,搭電梯上樓,到了那一層仍舊有點轉向。走廊燈光昏暗,兩邊四戶人家,其中有一扇房門已經給她開著了。
她抬頭看了看門上寫著的號碼,才算確認,一隻腳踏進去,便聽見裡面說:「回來啦……」
隔了許多年,還是這麼一句,一瞬就叫她想起從前,仿佛回到天山路的老房子,那個她曾經睡了很久的過道,逼仄陰暗,永遠泛著股灶間的油薅味道,一陣生理性的厭惡湧上來。
她在塵墊上踩了踩,終於還是走進去,帶上門。回頭便看見吳綺,蓬著一頭捲髮,趿拉著拖鞋走出來,身上穿一件不太符合年齡的吊帶睡裙,曾經鮮艷的桃紅色洗舊了,露出脖頸和手臂處鬆弛的皮肉。
吳清羽沒叫人,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喊過「媽媽」了,甚至只是「媽」這一個字,也很難說出口。
吳綺也不跟她計較,只對她說:「不用換鞋了,你的鞋肯定不髒。」
語調像是平鋪直敘,又好像帶著些揶揄。
吳清羽不確定這是她自己的問題,還是吳綺的問題。她永遠都覺得吳綺在嘲諷她,句句如此。又一陣生理性的厭惡湧上來,她再一次想走,但終於還是沒有,跨出門口那塊塵墊,踩到地磚上。
她記得自己為什麼要跑這一趟。下午在思遨所言謹的辦公室里,聽見蕭桐和父母的對話,她便想起吳綺,當時在心裡對自己說:吳綺也有好的地方,雖然沒給過你多少,但也什麼都不跟你要。
這時候回想起來,竟有些心驚,那一句自言自語,好像也帶著吳綺式的嘲諷腔調。
吳綺抬手,做了個不清不楚的手勢,像是請她去客廳沙發上坐。吳清羽偏不,走到另一邊,拉了把椅子在餐桌旁坐下。吳綺笑了聲,又像是不出所料,兀自走進廚房,丟下句話:「今朝來做啥?」
吳清羽沒答,只是環顧四周。
這套房子一室一廳,最簡單的裝修。吳綺住了幾年,6續添了些東西,打掃得也不算乾淨,顯得凌亂無章。牆上掛著五顏六色跳舞的裙子,地上攤著各色的鞋,客廳電視櫃的角落裡還擺著她外婆的遺像,以及那一尊觀音。吳綺不信佛,大約只是出於信仰上的實用主義,不好隨便處置,於是仍舊供奉在那裡。
看了一圈,吳清羽才問:「交誼舞怎麼不去跳了?」
吳綺在廚房裡回答:「前一陣有人來拍照,問東問西的,怕給你丟臉,我就不去了。」
吳清羽笑笑,聽這話里還是帶著嘲諷,還是在怪她。
這幾個月,網上關於她的無數黑料里有一部分就是罵她不贍養父母的。說她日賺2o8萬,自己住江景豪宅,親爹在雪梨唐人街小市里收銀搬箱子,親媽寒酸又不檢點,住城鄉結合部拆遷小區。
她每次看見就想回:哇你們好清楚啊,連我都不知道我親爹在哪裡。還有親媽,什麼都不要,哪怕硬給也不要,你叫我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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