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内心深处知道自己走得是一条与岑未济背道而驰的不归路。
他也告诉自己必须坚持走下去。
除夕夜,太子再次当众弹起了琵琶曲,却已经不是从前的北地小调,而是充满肃杀气息的征战曲。
在场人无不听出曲调中的紧张与不安感。
正是像极了岑云川如今的处境,四周俱是埋伏与冷箭,他早陷入阵地中央,只能背水一战。
弹完曲子,他又喝了几杯热酒。
他酒力浅,几杯下肚便已经天旋地转起来,索性避开人群,往偏殿中走去。
路边只有几盏宫灯,风一吹酒劲儿上头,他用手背拍了拍额头,酿酿跄跄往前走。
脚下忽被石子绊了一下,心里都预备好要狠狠摔一跤之际,手臂忽被人一把拽住。
他茫然回头。
看见了灯火下冷着一张脸的岑未济。
他退开身,酒也跟着清醒了几分,恭敬行礼道:“父亲万安。”
岑未济低头看着他讥讽道:“做出这副柔顺样子给谁看?”
不知是受心绪影响还是怎的,刚刚下肚的酒泛着苦味往上涌,岑云川忍着苦涩问道:“儿臣如今这样,父亲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朕清楚什么?”岑未济冷漠地反问道。
岑云川抬头看向对方,“当初您利用臣之手杀掉岑顾时,您派司阚入府无时无刻不在监视臣时,您借司天监之手试探警告臣时,您借臣之手提拔崔河又将他推到臣的对立面时……您做这些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儿臣该当如何吗?”
酒让他的面颊迅通红了起来,胆子跟着也大了起来。
岑未济凝视着他,“所以,你便做出一副表面上对朕言随即从的样子,背后里却勾连旁人不断把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处处忤逆于朕,时时与朕较劲吗?”
岑云川自然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指责与怒意,于是激烈反驳道:“父亲若不逼迫儿臣,儿臣又做出又怎会如此!难道让儿臣坐以待毙,眼睁睁您亲手毁了儿臣,剥夺儿臣的一切吗?”
“你的一切?你的一切难道不都是朕给的吗?”面对岑云川的激动,岑未济却平静很多,甚至到了有些冷漠的程度,“朕若想要收回,有什么不可吗?”
岑云川被噎住。
久久未能言。
是啊,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父,更是他的君。
所以对方在任何时候,都有身份,有立场来指责和处罚自己。
宗法礼教就像是一座大山。
横亘在他的头顶。
那是他永远也无法越过的天堑。
他垂下眼睫,努力平复着满腔的悲愤和情绪,手指不住抽动着。
其实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但到了嘴边,却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疲惫与无奈。
他知道岑未济对他既有打磨之心更有敲打之意,他知道对方在锻炼他,更是在利用他。
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人臣为人子,坐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上应当保持什么样的姿态。
是退缩?
还是前进?
似乎都是不被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