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旋即那人手中多了一柄银色细剑,剑光恰对天光,折出刺眼光芒,寒刃当是极其锋利,便在这阳光明媚的天气,也犹然令人察觉到,剑出鞘后的寒气。
絮絮小声问他:“阵眼算出来了么?没算出来我再跟他周旋周旋……?”
他摸了摸她的长发,说:“我已算出。你躲我身后。”想了想,轻声说,“……一会儿闭上眼,不要看。”
絮絮乖乖躲进他背后,谁让她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否则定不会让他一人冒险——但这件事的确莫可奈何。她问他:“为什么?”
他道:“太血腥了。”他
顿了顿,“那些道士颇有道行,你一定要跟紧我。”
见他如此不放心她,絮絮扑哧一笑,歪了歪脑袋:“玄道长放心,我别的不会,躲还不会么?”
这对话轻飘飘落在了扶熙耳中——如此明媚鲜妍的她,可是这时候,她的笑,她的明眸,全都是对着别的男人了——这认知,几乎激得他血脉沸腾,比此前,他从禁卫口中得知她和那个姓耶律的厮混在一起,还要痛苦难过。
听是一回事,到底眼不见为净,可眼下,他们两人的亲密,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这叫他怎么面对!
片刻怔忪,那人淡淡开口:“絮絮怎会再回到你身边?妄想。”
说着,没有多余的废话,一剑寒光凛冽,直指他面门而来。
大抵正是那些赶过来的老道士们坏事,不知使了什么办法给他支持,虽是重伤心门,这时候却似是在慢慢愈合一样。
絮絮胆战心惊看着扶熙,他眉眼阴狠,每每出剑,皆是致命要害。
而更可恶的是,周围有这样多银甲卫合攻玄渊一个人,以多欺少,简直无赖!
还有那些老道士们使的不知什么阴私手段……她心中担心,刚刚玄渊叫她躲在身后,不要看,自也全忘记了。
玄渊的剑快如惊鸿,飘若闪电,并不是往他要害处去。
直至那边老道士们大喊:“陛下小心,陛下快走——那人要取陛下的眼睛,陛下——”声嘶力竭际,絮絮正紧贴在玄渊
后背小心探看战况,就听一声闷哼,在双剑铿锵一击后响起。
在血溅出的片刻、在眼前即将消失的血色的光明里、在陷入彻底黑暗以前,银袍青年被震惊得,忽视了剜眼的剧痛。
他的剑挑开了那玄衣男子的银质面具。面具脱落,露出一张他自己万分熟悉的脸。
狭长漆黑的眼睛,春山似的长眉,高挺鼻梁,薄绯的唇;俊美无俦。
一模一样。
只有一处不同。他的眼下,点有一枚殷红如血的泪痣。
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几乎刻骨铭心的名字——“阿铉”。
因在这短暂一刹那,他遥遥记起一个,几乎被他忽略过的动作。
她曾经,在某个时刻,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眼下。若没有猜错,那里该有一点泪痣,——正如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震惊不能自已。
最后一眼消亡,世界陷入漆黑。他倒下了,四周开始喧嚣。
絮絮在玄渊背后躲着,听到声音,刚要仔细看,一只修长温热的手已遮住她的眼睛。
“别看。”
鲜血在银袍青年脸上肆意地流,将苍白的脸,渲染得妖异至极。那并非什么美丽的场景,他皱着眉想,不能让她看到。
紧接着玄渊不知念了什么诀窍,握紧她的手,身形如风,足尖一点,虹明池上凌波而走,不久就毫无踪影。
——
出了阵,絮絮满头大汗地惊醒,重重呼吸了几口气,转头想找玄渊,发觉已不能视物。
玄渊正盘腿而坐,
坐在她跟前,额头密密汗珠成行淌下。从梦中脱身,他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缚的银质面具——还好。
他缓慢睁开眼睛,就看到絮絮抬袖擦汗,四处“张望”的样子甚是可爱。
他出声,笑了笑:“我在这里。”
絮絮连忙转向声音源头,摸索两下子,摸到他跟前。她忙捧着他的手,问:“你有没有事?”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他略有无奈,从袖中抽了手帕,给她拭去汗水,“有没有吓着?”
她嘟着嘴:“还好。幸而是场梦。”
倒是玄渊,不置可否一笑,说:“不是梦的话,你会舍不得他么?”
絮絮立即跳起来反驳:“你说的这是、这是什么话……”
她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才不会舍不得那个狗男人,并气鼓鼓坐在一边,自言自语:“我只恨他死得那么轻易,且只是死在梦中。我巴不得他被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玄渊寂静了一阵,也注视着她一阵,含着笑,便那样看着她脸上的小表情。在她准备赌咒发誓她绝没有一丝旧情时,连忙打断她:“好了好了,我只是逗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