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在北上的途中不再有人假借我的名义休整队伍。
他们对我多了几分敬重,但依旧缺少应有的忌惮。
塞北的风光尤其壮丽,路上的高山无一不是巍峨的,路上的大漠无一不是广袤的,路上的湖泊无一不是浩瀚的,如果不是牧民或者旅人的指引,使团早就迷失在这变化多端的北国风光里。
唯一的人烟痕迹不过是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几缕炊烟,使团好几次都循着炊烟却误入了沼泽深处,又好几次莫名其妙遇到蓬头垢面的野人,与北齐相连的小路总是在途中遇到无法逾越的障碍,有时是挺拔的山脉,有时是茂密的灌木丛,有时是交错的水渠,我将发生的一切视为道长卦象里的不详之兆。
快到大陈边境的时候,小李告诉我,时间和推算的一样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我没理小李,只是茫然地往回望我们来过的小路。
赵廷之好奇地问道:“严公子,你在看什么呢?”
我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我们抓紧赶路吧。”
转头又走向了广袤无垠的北方。
赵廷之突然对我行了一揖,无比郑重说道:“严公子,之前是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使团还没到大陈边境就听命于你了,你真不愧是料事如神。”
“赵公子,这次你又错了,使团对我的只有尊重,没有顺从,现在的情况其实并没有比之前有太多的好转。”
赵廷之被我反复无常的话弄得糊涂了,他问道:“你之前不是说到了大陈边境队伍就会听命于你吗?可现在明明快到边境了,难道这一切不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不是。”
他不禁又对我的所作所为困惑起来,他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什么,就像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一样,看不出我的心思。
在惬意的午后,清冷的风中,一群风尘仆仆的铁骑在附满尘埃的小路上,全速行进,零落的尘土飞扬,不过转瞬即逝,只留有他们来过的铁蹄印。
谁见了这支队伍都都会害怕,因为这身护甲不是一般的军队可以穿的,他们只能是大陈最精锐的军队,而且这支军队只归帝下调动,显然他们有着秘密任务。
这支军队横冲直撞,不避开任何一个行人,马蹄践踏着一切障碍物,凭借这种方式,他们终于在预定的时间内找到使团的队伍。
只见铁骑密密层层的铁骑围住了使团。
使团里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害怕,这无疑是帝下不想在让使团继续出使的标志。
小李更是满脸惊恐说道:“这是帝下的御林军,莫不是帝下想抓使团回去调查。”
御林军,是直辖属于帝王,专门为保护皇室而存在的一种军队,纵观整个大陈,他们都是极其神秘的所在。
曾经对我无比信任的赵廷之都愣在了原地,他以为他能顺利出使北齐并且重振赵家,现在他的梦想破灭了,仿佛以前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使团里那些桀骜不驯的官吏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又做好了回程的打算。
为首的御林军统领问道:“严子恕何在?”
这翻腾的语气又加重了使团的猜疑。
“在下正是严子恕。”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又随时抽出一副画像做了对比了,然后跃身跳下马,喊道:“传帝下口谕,严子恕一心为国,劳苦功高,现传使团符节,使团诸事,严子恕可与另一路使团领队商议定夺,朕望尔等,各安其分,恪尽职守,勿负朕命。”
使团的其他官吏都愣在原地,尤其是那句“各安其分,恪尽职守。”仿佛是对他们的警告。
我接过符节,回道:“谢主隆恩。”
他又抽出一把剑递给了我,说道:“帝下很看好严大人,他告诉卑职,这路使团的生杀予夺全凭大人,帝下相信你能凯旋而归。”
我收下剑,使团众人终于出现了应有的忌惮,他们恐惧地看着我手中的剑,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为首的御林军又跃身跳上了马,他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零落的尘土飞扬,又风尘仆仆回去复命。
几乎在他们走后一瞬间,随行的大理寺官吏对我进行了辞行:“严大人,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现在我们该回去复命了,望严大人一路保重。”
“这么着急回去?你们不是还奉命调查我吗?”
他们面面相觑,说道:“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望严大人勿怪。”
“现在就回去不怕郝大人怪罪吗?”
“郝大人有吩咐,如果帝下信任严大人,卑职就可以结束调查了。”
“如果我要你们留下,不知道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郝绍仪的?”
“严大人是使团领队,如果大人执意要卑职留下,卑职自然会留下听候大人差遣。”
“留你们也没用,你们回去告诉郝绍仪,说我有一句话送给他,愿他‘东山之志始末不渝’。”
矢志不渝出自晋朝的谢安,有“大晋之俊辅”称号的谢安四十多岁始出仕,身居要职而“东山之志始末不渝”,他的志向始终如一,没有改变。唯愿郝绍仪在坚定执着的同时仍然不忘初心。
使团又重新北上了,曾经操控使团的无形力量突然像断了线一样再也不曾出现,没有人敢再敢假传我的命令,也不再有人桀骜不驯。
这支使团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将出使北齐,参与议和,而且和另一支使团拥有同样的话语权。
大陈的边境立有一个石碑,再向前,就是北齐的边境了。
借助某些昆虫发出的微弱鸣叫,我在大陈边境发现了一座古庙,长久战乱已经让这里废弃很久了。
石壁之中有一个石像,下面刻着一串小字:“骠骑将军霍去病”,当年霍去病漠北之战大败匈奴,封狼居胥,所以有大陈百姓立庙祭祀,想必立庙之人渴望大陈能拥有霍去病一样的将才一统北漠吧。
我满怀敬意对它拜了三拜,猩红的烟火终于再一次在这个破败的古庙前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