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赵昕起身,由于空调与食物的双重作用暖和了起来,他便脱了夹克。
袁振回来,赵昕已经站到了球案旁,他递了一支杆给他,“你开球?”
“你来吧,这个我……不怎么擅长。”
进入竞技阶段,赵昕必然被袁振打个落花流水,上次他让着他,他还那么糗,就别说这次一点儿不放水了。隔壁案子的那帮人不禁面露嘲笑之意。
赵昕脸上非常的挂不住,急切的想要扳回一局。让袁振放一马,显然不可能——看得出来他气儿非常不顺,打球就像发泄。且,要说谁真该让着谁,也是他该让着袁振,毕竟人家心情不好,当然,不用故意让,他的糟糕技术已经成全了这一局面。只是,不甘心嘛。隔壁桌都是些院儿里的小伙子,他实在不想让他们看扁了。
这一较劲,赵昕忘了手臂上的伤,姿势一个拿捏不好,一声“哎呦喂”之后,球杆脱手而出,更加滑稽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球愣是让他的球杆“捅”进去了。
哄笑。
袁振发觉了手扶小臂的赵昕表情不对,走过去问到:“怎么了?”
“啊,哈哈,不碍事儿。”赵昕放开了手,忍着疼甩了甩胳膊。
袁振捏住了赵昕的手腕,往上捋他的袖子。袖子又长又紧,很不好操作。
“轻点儿……轻点儿……”赵昕脸上的五官这会儿紧急集丨合。
袁振看到了真相——他右下臂的皮肤布满结痂的痕迹,大面积的淤青像是装饰花纹。
“这还叫没事?”
赵昕别过了脸。
“都这个样子了,你干嘛来打球?”
赵昕是被袁振裹上夹克拖出丨台球厅的,由于他表示不想回家,袁振便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点了酒,两人坐在吧台前,赵昕像是自嘲似的开了口:“真狼狈是吧。还假惺惺穿一件儿这样全副武装的毛衣。”
袁振喝了一口酒,特别想告诉他:该惭愧的是自己——都幻想了些什么啊!掩饰吻痕与掩饰伤痕,南辕北辙。我怎么这么龌龊呢?怎么能这样去揣测一个将你看作朋友善意相待的人?但终究,他忍住了没说——可别再给赵昕添堵了。
“我整夜整夜的睡不好,我其实很糟糕,但又不想龙语总是看着我替我担心。表面上说着什么‘我没事儿你滚蛋’之类的,可他走了,我又无所事事,于是……今天找你出来,也是……希望有个朋友能陪陪我,让我不至于继续干蠢事。”
“于是?”袁振示意赵昕接着说下去他所刻意省略掉的部分。
“你看到了,所以……我不瞒你。但……别告诉龙语好吗?”
“我答应你。”
赵昕喝了一口酒,“于是就玩儿起了车赛。其实一开始就是看看,解闷儿。后来……有人一怂恿,自己也想试试看,便就……”
“就这样了?”
“没……之前挺好的,还走运拿过第一,可……那好像惹火了一帮人,于是……前几天……他们肯定是故意的,几辆车都围着我,到弯道,我有些慌,就……”
“你啊你。”袁振叹气。叹气的同时羞愧到无以复加——他居然怀疑这样的一个人,为感情所困的一个人,去……跟龙语……胡混。
“但是你知道吗?被甩出去的那个过程,就好像录像的慢放,那一瞬间,恐惧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我只是想到……想到伍岳。想到,那个我在录影中看过不下万次的场景……我想……其实那都是我吧……伍岳他……伍岳他从来没有经历过……”
赵昕手捧着酒杯,双臂颤抖着,连带着肩也在颤抖。
袁振很难过,他轻拍着赵昕的背,一下又一下。
赵昕顺势扎进了他怀里,喃喃的继续说着,“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去下意识的揭开伤疤,我明明比伍岳大好几岁,可是……”
袁振不由得环住了他的肩膀。
袁振很温柔,赵昕想,龙语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对象。可与此同时,他又想到,其实伍岳也很温柔……他时常这样哭起来,他就会安抚的搂着他、抱着他……他简直愚蠢极了,失去这样的伍岳。
袁振拥着赵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善良的人受伤。赵昕究竟做错了什么呢?究竟做错了什么。必须遭受这样的折磨。伍岳那么爱他,可怎么忍心让他这样?因为还年轻吗?不知道失去的痛苦?实际上,他像伍岳这般年纪,也干着这种蠢事。那一年的景燃,他居然放开了手,也注定了到今天,他与他之间的冷战。没什么所谓和平分手,袁振知道,景燃恨他。
84
如何成为一个骨肉皮,这对别人来说是不是件难事儿龙语不知道,因为对他来说,他做的不错。第一次就上手。当然,仰仗的是高科技——只要你有一台手机,开通3g服务,仿佛世界都在你手中。
龙语泊好车,从副驾驶扔着的纸袋里拽出外套换上,才下车。
这事儿实在太寡了。龙语现今已能熟练的运用“寡”字儿。
吃过不顺口的晚饭,与母亲一同经受了漫长的怠慢与挖苦之后,龙语提出要去夜游他母亲大人并不反对。不过,对,还有不过。她说了:你要是决定穿这身衣服走出那扇大门,我相信,明天你跟我会收到更多的怠慢与挖苦。
于是,龙语悲哀的发现,自从高中毕业之后,他又得再干一次用纸袋塞衣服的事儿——以便离开傻逼之处可以换皮。当然,与此同时他也万般庆幸——幸亏她跟他们闹掰了,否则龙语不敢去想象自己将怎般长大,又会成为一个多么没个性的人。这一点,从他的表哥表姐们身上足以验证。
所以当然,龙语会对母亲说:你这辈子最大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与他们恩断义绝并嫁给了我爸。
走进灯光昏暗的pub,龙语还想着门口的灯箱——它可真暗。知道的是演出的地儿,不知道还以为得窝藏多少鸡。
空气一如既往的乌烟瘴气,仿佛全世界的演出吧都是这副鬼样子。
龙语到吧台点了一杯酒,去到了角落。
如果那些网页信息可信,十分钟之后他熟悉的那个男人和他的乐队将会登台。
四下打量,龙语发现,周围的人们也跟世界各地酒吧里的人们差不离——时髦的穿着、举着各式各样的酒杯抑或拎着酒瓶、女的浓妆艳抹男的发型各色。
龙语不禁去想,如若你把袁振放进这个环境,将会是多么的滑稽。龙语敢打赌,袁振这辈子没弄明白过什么是摇滚乐,你要跟他提起科特·科本或者赛德·维舍斯,他准会一脸白痴相儿问你:他们是干嘛的。
龙语笑了,笑得特别不收敛。
可那就是他嘛。
充斥耳膜的话语龙语听不懂,这倒还能告诉他,你没跟北京,没在你熟悉的俱乐部里。好事儿。
音箱传出了调琴的声音,这时候人群已经聚拢到了舞台前。龙语离开这阴暗的角落,坐到了空空如也的吧台前,又点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