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求瑕又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听他讲。
他把跟胡刁有关的部分都讲了。
这是他少有的能从“戏剧世界”一出来,就和玉求瑕心平气和待在一起的时刻,讲完之后他福至心灵,连带着把在《琵琶记》世界最后看到的“书生”的记忆,以及《弗兰肯斯坦》世界后看到的“老疯子”的记忆都说了。
最后问:“这是正常的吗?”
“不。”玉求瑕缓缓摇摇头,他刚在倾听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此刻他皱起了眉头,“据我所知,我们没有人有这种经历,你是唯一一个。”
“我一开始以为所有人都能看到……”方思弄说,他第一次看到“老疯子”的记忆时,以为这就跟游戏通关之后的过场动画一样,所有人都得看。第二次看到“高明”的记忆,他也这么以为,结果出去之后跟蒲天白有次一起吃饭时提了一嘴,发现蒲天白并没有看到,他这才知道,那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过场动画”。
然后便是这一次。
胡刁的回忆跟天国与玉求瑕的部分几乎完美地连在一起,他又不禁怀疑起,这些会不会都是自己的梦境?
因为自己从事着艺术行业,所以想象力比较丰富,自己的潜意识自己补全了故事?
可是能够这么精准地补全三次吗?逻辑还都很正确,没有做梦那种天马行空的感觉。
这次谈话的一开始他本来是情急之下想转移一下话题,现在也忘了初衷了,认真思考起来。
玉求瑕也想了一会儿,道:“也许这跟你的‘异能’有关。”
“异能?”
“能窥伺NPC的记忆之类的……”玉求瑕顿了一下,“需要你自己去发掘。”
方思弄又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其他人呢?”
他和玉求瑕之间,只要不涉及那段相爱的过去,还是能正常交流的。
“桑滁、樊好……”玉求瑕念了几个名字,都是在《琵琶记》世界中有过一些交集的“同学”,但还算不上熟,“死了,其他人基本上都没事。”
方思弄知道这个“其他人”指的是一起通过了更多世界、更熟悉的人,比如井石屏元观君,当然蒲天白花田笑就更不用说了。
他怕有遗漏,问了个在这个世界中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人:“李灯水呢?”
“没事,她太小了,还没到参加‘仪式’的时候。”玉求瑕忽然偏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古典钟,道,“熬太久了,我得下去看看粥。”说完直接站起来就走了。
转身的时候方思弄注意到他手腕外侧有一处红痕,像是被反复摩擦后的痕迹,那里是自己刚拉他衣袖时不小心碰到的地方。
随即,他在玉求瑕的背影中察觉到了一丝仓皇。
吃饭的时候他的手还不太能动,是玉求瑕喂的,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全程都透着些微尴尬。
等他吃完,玉求瑕也是很快就跑了。
方思弄精神不济,旋即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醒来,就体验到了玉求瑕所说的“身体恢复速度会很恐怖”的意思,他上次醒来的时候还会感到一些濒死的余韵,但这次醒过来之后,他能感觉到身体一直在进行自我修复,每隔一个小时都会舒服很多,到第二天他就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拿回手机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蒲天白,拿到了《时钟爆炸在世界前夜》的剧本,这是胡刁生前发给蒲天白的最后一个版本,不知道从这个版本到她自杀中间是否还有过改动——可惜这个世界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在戏文方面方思弄算不上专业,也能看出来这确实是一个很有灵气的作品,虽然稍显稚嫩,但作者的才华可以说是横溢而出。
原文中大致有四条线,一条是白方块(原文中用了另一个比较晦涩的名字,其他人物同样,方思弄有一种第一次看“百年孤独”的感觉。这些名字非常难记,所以依然沿用他给巨人们起的外号指代)为主视角的反抗者,因为在“婚礼”上不愿遵守“规矩”杀死自己的猫,最终被判死刑。
第二条是大山为主视角的执行者,他是系统的拥趸,权利忠实的信徒,他还有一个身份是白方块的父亲,最终也担任了白方块的处刑者,他维护了“时钟”的秩序却要亲手处决自己的孩子,最可悲之处在于他身上狂热的信念感,杀死孩子不让他痛苦,他到最后都仍然认为他的孩子背叛了“时钟”,给他丢脸。
第三条线是以烟灰缸等人为代表的顺从者,也可以说是乌合之众,遵循着“时钟”的规矩生活着,时而会感觉丧气或被束缚,主要的台词是“还忍得下去”与“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他们是整个世界组成的基石,也是核心冲突的旁观者,毕竟所有的舞台和庆典都需要观众,而自身的命运则随着整个世界的命运随波逐流着。
第四条线是以金白色巨人为主视角的权力阶级,她是这个世界的公主,整个故事就以“公主的成人礼即将到来”为背景展开。皇宫为她培育了最优级的猫,等待她在成人礼前挑选,完成“杀猫”的仪式。同时,反抗者的处决,以及这个文明第一次域外探索——火箭发射——也在这一时刻举行,整个世界都一起庆祝公主的生日,这个剧本中所有主角的命运,也在这一个时刻交汇。而在一切情绪和戏剧冲突都发展到极值时,却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的基础“红时钟”已经卡在火箭机翼上飞向了遥远的外太空……
“这是什么?”
最后一段方思弄看得入神,没有发现玉求瑕已经来到了他的床边,并且看到了他手机上的剧本,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时钟爆炸在世界前夜》的剧本,蒲天白刚传给我的。”方思弄瞬间察觉到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玉求瑕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方思弄说,“我直接发你一份。”
接收成功后,玉求瑕把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说了句你休息吧,就出去了。
方思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玉求瑕,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后,方思弄的目光又落回手机,他确信玉求瑕刚刚是看到了什么表情才变了的,他太熟悉玉求瑕了,但这一整页都是烟灰缸在跟另一群乌合之众吹牛打屁,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唯一有信息量的一句是个路人甲说的:国王准备用一发火箭,庆祝公主成年。
玉求瑕到底看到什么了?
第111章幕间15
完全苏醒后,方思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以一种一日千里的速度自我修复着。只过了几天,就可以下地,不到一周,基本已经恢复到行动自如的程度。
除了那曾经短暂离开过他的一手一脚有时会在睡梦中出现虚幻的疼痛,他基本已经恢复如初。
在这期间一直是玉求瑕做饭照顾他,但再没有像他刚醒来时那样趴在他床边睡觉。他住在玉求瑕家里,每天只有必要的交流,不用多么费力就可以发现,玉求瑕在躲避他。
他已经好了,理论上来说随时都可以离开,但玉求瑕没有开这个口,他也装作自己没有好,还是整日躺在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躺到什么时候,先跟傅和正要了一个月的假,这对傅和正来说有点难办,可也知道他过年被送进医院抢救的事情,没法勉强,他当然对此表示抱歉,并提议傅和正可以再找一个摄制组长,他这边的情况并不确定,傅和正表示等他到三月,希望他能够回去继续工作。
要是在以往,因为自己这样耽误别人的工作,方思弄心里肯定会很过意不去,但现在他却不怎么能感受到这种情绪了,只是整日躺在床上侧头望着窗外的流云,什么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