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狗儿刚洗漱完,皮肤被热水烫得微微泛红,抱着双腿,下巴搭在膝盖上,有些出神。
沉默了一会儿,他张了张口。
嬴封也不着急,将厚实的军大衣抖开,披到他身后,拢了拢。
这两天下来,黎狗儿对嬴封时时刻刻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有些习惯了,不像一开始时那么警惕。
下意识地拉了拉墨绿色的大衣,黎狗儿闷闷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我十岁的时候,黎家村也发生过一次大旱灾。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吃的了,我们家更是饿到开始割树皮煮水填肚子。”
黎狗儿有些失神,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后,后来,爷爷实在熬不住,和几个村民一起,带着锄头镰刀进了山……”
可是进山的人却再也没有出来,于是黎狗儿就成了孤儿,被抛弃于天地间,十岁之后,独自苟活。
嬴封猜过原因,却没想到那片深山,竟然藏着他这么悲惨而又不愿回顾的过去。
黎狗儿眼泪掉落的一瞬间,他的心脏也跟着猛抽,疼得他满心愧疚和懊恼。
“哥,别怕,别害怕。”
嬴封起身想抱抱他,却被一把推开。
黎狗儿撑着床铺后退,警惕地瞪着他,“你,你想干什么,别碰我。”
嬴封伸出去的手滞在空中,立即又收了回来,将试图拥抱的姿势,改为盖住他的脑袋,轻揉了揉,低声安慰。
第二天一早,黎狗儿还在睡。
嬴封做贼似的,悄悄将胳膊从他脖子下抽出,半侧撑起身子,大手抚开他脸侧的发丝,静静看了一会儿。
小孩儿睡得很香,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因为睡得暖和,变得粉扑扑,好看又诱人,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嬴封深深凝着他的睡颜,勾唇,小声汇报今天早上的行程,“保证不进山,带他们去竹林那边,多弄些鸡蛋回来……”
“唔……”黎狗儿舒服地动了动,仿佛在回答他的话。
嬴封轻笑起床,洗漱后,煨了野薯,炖上肉片野菜汤,自己胡乱对付了两口后,出了门。
院外,黎爱国带着昨天的几个村民,早早扛着锄头,背着竹背篓等在了院子栅栏外。见他出来,眼神唰地一下,铮亮。
嬴封面无表情,漫不经心抬眸。
“嬴封哥,我们今天去哪里搞吃的?进山吗?现在就走?”黎三贵兴奋地搓着手。
“是啊嬴封,趁早,我们赶紧去,早点去弄,就能多搞点!”
“嬴封?”黎爱国虽然稳重,但在粮食的诱惑下,仍隐隐催促,“现在出发?你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嬴封“啧”了一声,双手懒洋洋地放在棉袄口袋里,站姿随意,“今天不进山……”
“什么?!不进山?!”黎三贵一愣,骤然拔高音量。
黎爱国连忙上前,“嬴封,为了今天多搞点吃的,我们可是吃得饱饱地过来的,哥几个都准备好了,家里人还等着我们带粮食回去,你不能这样耍我们!”
“是啊嬴封,我们……”
“我说不带你们去搞吃的了?”嬴封不耐烦,随手捞起柴房棚边上的竹背篓挎在肩上,单手插兜往外走,“跟上,别墨迹。”
黎爱国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喜意,连忙应声,“哎!我们哥几个保证不给你添乱!”
“对对对,我们保证不给你添乱,你让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太好了,嘿嘿!要是我能多搞点粮食回去,我家婆娘得开心死,家里的娃儿也不用再跟我们饿肚子!”
嬴封双手插兜,目视前方,走得悠然,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刀削斧凿般凌厉凶悍的脸,偶尔透露出些许冷硬和无情。
黎爱国带着几个兄弟,跟在嬴封身后,越走,越紧张。
黎三贵咽了咽口水,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嬴封哥,我们,我们不是说,不进山吗?怎么,怎么越来越往山里走了?”
嬴封在进深山入口附近的大片竹林前停下,垂眸瞥了他一眼,蓦然开口,“就在这里。”
“这,这里?”
从村头进入深山,需要经过一片竹林。
竹林很大,夏季时,郁郁葱葱,人们也只敢在竹林外围挖挖鲜笋,捡捡蘑菇。
入了冬,因为干旱,竹子变得枯黄,竹叶被大风刮落一地,里面幽静吓人,时不时传出一两道乌鸦的叫声,人们就更加不敢靠近这里。
深山里有吃人的豺狼虎豹,谁知道冬季找不到食物之后,那些吃人的畜生会不会突然跑出来?
黎三贵有些胆怯,“我们在外围找找吃的?可是这儿好像也没什么吃的了,野菜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
“走了。”嬴封环顾四周,没发现有野鸡窝,迈步往里走。
黎爱国与众人对视一眼,狠狠一咬牙,跟了上去,“嬴封,我们跟紧点,彼此有个照应,就怕深山里的畜生下来……”
“用不着。”嬴封走得漫不经心,直到走进竹林中部,已经很靠近深山。
目光锁定一丛干枯的竹子,嬴封放下肩上的竹背篓,“差不多了,你们就在这儿找吃的,捡到鸡蛋就给我,其它的我不要。”
“可……”
“这里有野鸡,地下有野菜和野薯,竹头往下挖挖,还有竹鼠,你们自己看着办。”嬴封扒开竹叶,一窝五颗野鸡蛋映入眼帘。
黎三贵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眼珠子瞬间铮亮,“嬴封哥,是野鸡蛋!”
黎爱国心里一动,“大家伙儿赶紧找找,这儿的野菜还挺多,注意安全,别走太散,我们赶紧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