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行至敦郡,宿营前,早有精兵查探地形。人多效率高,很快,空旷的山坳处数十个简易又不失坚固的营帐纷纷搭起。其中供太后,季良人住的格外宽敞干净。
炊烟袅袅,他们自带了饭食。有炊事伙房人去整办晚饭。
季景澜身体素质好,一路下来,并未感觉到累。与青竹来到帐内,洗漱后青竹不知从何处要了开水,重新灌了暖炉,递给季景澜:“奴婢去看看饭菜,主子你躺下歇会儿。”
“在车上睡了一天,不想躺。”季景澜顺手接过,搂在怀中:“你去吧,顺便自己把药煎了。”
青竹点点头,出去后,外面的风很大,吹的她头发乱飞,自打出宫后,季良人神色好像轻松不少,近在身边,她能感受到。说真的,她现在看不透这位主子了,明明还是寡言少语,柔弱安静,可那几次出其不意,又洞悉人性的举动给了她不深可测之感,惊骇震撼
青竹用力的摇了摇头,看透看不透的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这位主子是她的贵人,恩人,只要主子好,她便会好!
外面十五个青灰色帐篷,其中之一是专门用来做饭菜的。宫女太监都在忙活,有人见到青竹在煎药,知道她染了头疾,关心的便小声问了几句。青竹边回答边打好饭菜放在托盘中,又去炉上端药。
就这么一转身的工夫,待回来看到托盘上那碗菜时,她心一颤!人总会长大,青竹在深宫浮沉一年多,历经磨练后学会了遇事不动声色。
心里惊怒交加,她垂着头,加快脚步往回走。见到季良人,她挨近后悄声禀告。
季景澜嗜辣,家里人都知道,陈氏每次总是拦着,怕把她吃伤了。可看女儿每碰辣椒,吃饭也香,食欲大开的样子,便也就随她去了。
可世上之物之事再好再美她再喜欢,如有必要,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割舍入宫后,季景澜每日饭食从不挑嘴,却小心翼翼,发现丝毫异常,绝不动筷。正因为对药物之类有所了解,才心存敬畏!单就吃食方面就浪费她大部分精力。自柳画事件后,她与青竹有了共同的秘密,借机私下命其亲自过手饭食,无论何种菜色,何种口味,每菜中必留2厘米的辣椒段,这是一种标记,以防掉包,连秋月都不知。宫中人心复杂,防不胜防,防患于未然总是没有错。
季景澜看着那碗菜,拿起筷子翻了翻,一、二、三、黄绿菜叶中掩了几截红,醒目之极。显然是被掉包了,这是在耍什么?她蹙眉思索会是谁?
皇帝在她出宫前接连宠幸她,无形中给她树立了敌人,理论上,她陪太后去虹山,后宫女人们该拍手称快,不排除有人脑子泛蠢,以除掉她为快。而皇后因秋月脚伤之事怕是对她更加怀疑起来,只会越发加以防范,王意潇不会主动杀她,授人把柄,但一定要牢牢控制她,毕竟卧榻之侧岂容她人鼾睡季景澜如是想着的同时,眼睛微微眯起,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昭元帝太精通人心,机关算尽,他冷眼旁观,却主观上掌控着事态走向。
季景澜拔下银簪插入菜碗。剧毒之下,银子会黑,控制神经之类的药物大多则不会。
半响,银子没有任何异常。季景澜把玩着,又仔细翻了翻菜碗,陡然间她眼神一定,簪尖挑起小指甲大小般如蜂样的干瘪异物,铺开丝绢放好。看了会儿后对青竹低声交代:“在帐内刨个坑把饭菜埋了吧,就当下肚了,此事不许对外声张,一点不许。”
最后那郑重其事的一句让青竹的心很是一紧
她抬头看去,只见季良人打了个哈欠,手轻轻掩上,懒懒的闭上眼,好似对那碗异常的饭食不甚在意青竹绞尽脑汁也猜不到是哪个混蛋做的,忧心忡忡的一边拿起棍子挖坑一边想,今后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又恨恨想:怎么出了皇宫也不安生?奸诈小人哪哪都是,简直防不胜防!!!恨死了
就在她愤懑不已,听到季良人又轻声道:“做事最终看的是结果。一会儿送还碗筷时记得用东西罩住,仔细观察谁会前来翻看。”
青竹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呢?抓贼她最在行了!心中欢喜,一双眼睛黑如点漆,朗似秋水,拍手嬉笑道:“这个奴婢最拿手!”语音甚为激动。她脸上笑容如春花初绽,浑不似初见时那么面黄肌瘦,也不似前段时间那般黯然伤神,一言一笑,颇觉爽朗。
季景澜跟着也是一笑,鼓励道:“相信你。”
青竹闻言,眼睛闪闪发光。
夜深人静时,季景澜拉开衣襟,如果细看,她心口位置有处印记像是纹身又像胎痕,浅粉色的小睡莲,斜斜的躺在那,似是昼舒夜卷,颇为奇特。她的容貌身材与前世越来越像,身体最大不同之处便在于此,这是古月遗传给她的。
季景澜拿出事先消毒过的银针对准花瓣处轻轻刺破,皱眉地看着冒出一小滴血珠
有些秘密从不拿出示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便是家里父母兄长也不知晓。但此一时彼一时,不管幕后是谁,幕前这人必须得除掉。如今只能进不能退,何不将计就计,真亦假时假亦真,就让那些想害她的人雾里看花,然后蹲在皇宫那座大坟里好好地瞧着。
这一晚,季景澜又梦见了生母古月-那张脸早已模糊,那双眼睛还如此清晰,慈爱、不舍,一边温柔的将心头血喂进她的嘴里,一边轻声对她说话
远处一座座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从山脚往山上看,根本就看不到头,眺望去,如丛花,似骏马,奇峰罗列,姿态万千。夜下,那链带之处又犹如一条巨龙一般,盘绕在群山峻岭中,蜿蜒起伏。难怪命名为“苍龙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