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一盏半新不旧的灯笼悬在檐角下,昏黄的烛光映在薛琰脸上,忽明忽暗。
良久,木门终于被人推开,可走出门的却只有柳娘子一人。
薛琰忙忙推着轮椅跟上:“母亲。”
他私下寻周伯谈过话,可惜周伯嘴严,并不敢透露有关明窈的一星半点。
薛琰无法,只能寻人打听孟府的家事,自然也知晓了孟少昶。
当年的科场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想到离京时,沈烬想要为那年的舞弊案翻供,薛琰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明窈先前入宫,只怕就是为了这事。
夜色如华,柳娘子一身月白色团花纹织金锦锦裙,鬓间的金步摇淌着月光,眼中是薛琰多年未见的清亮。
“母亲。”薛琰回望向屋中燃着的烛火,“……她真的是、真的是小玖?”
初次在橼香楼见面,薛琰也曾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后来……
薛琰拢眉:“她说自己不爱吃鱼。”
薛玖小时候最爱吃鱼,总不可能长大后一点都不喜欢了。
柳娘子睨他一眼:“那是因为她曾被鱼刺卡住喉咙,所以后来才不喜欢了。”
薛琰仍是像在做梦:“可她、她……”
柳娘子拍拍薛琰的手背:“做母亲的,哪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她是小玖,我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她是小玖,不会错的。”
檐下烛光荡漾,细细长长的一道。薛琰望着身后半开的木门许久,忽而对柳娘子道。
“母亲,我有话同小玖说。”
柳娘子点点头:“你们兄妹这么多年没见过,聊聊也是应当的。只是你说话注意点分寸,别像今早那般,对你妹妹大呼小叫的。”
薛琰叠声应“是”,他笑着揶揄:“她如今都有你撑腰了,我哪敢对她不敬。”
自从薛玖走丢后,薛琰好像一夜之间长大,这样玩笑般的口吻,柳娘子也多年不曾听到了。
她双眸含着泪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薛琰在军营中拼死拼活、九死一生时,柳娘子还在后宅守着薛玖的屋子,她沉浸在一个孩子的离去,却忘了当时的薛琰也只是孩子。
薛琰笑道:“母亲说的什么话。”
真要论罪,也是薛夫人蛇蝎心肠,当初还想着将薛玖卖入花柳之地。
幸好那乳母还存了最后一点善心。
……
皓月清波,清冷月色犹如上好的绸缎,在长廊上铺卷而来。
明窈和薛琰隔着窗子相望。
小时候两人常常拌嘴,明窈十次大哭,有九次都是因为薛琰招惹的。
多年未见,两人相见无言。
半晌,薛琰清清嗓子,掩唇轻咳两三声:“母亲说,之前一直是乳母照顾你的。”
明窈轻
轻点了下头。
薛琰绞尽脑汁,只觉沙场上大敌当前、孤军奋战都没有此刻束手无措。
他低声:“孟家的事我都听说了,孟公子对我们家有恩,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待科场舞弊案查清后……”
明窈突然扬起脑袋:“殿下真有这样的打算?”
薛琰颔:“八。九不离十。”
说来也怪,沈烬近来不知怎的,竟是下了狠手针对虞家,好些陈年旧案都翻了出来。
“如今陛下生死不明,太子殿下登基是早晚的事。”
谈起朝堂之事,薛琰侃侃而谈,半点也没有之前的结巴窘迫。
余光瞥见明窈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目光,薛琰心口重重一跳。
他险些忘了明窈离京前和沈烬的关系。
一想到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姑娘竟然曾照顾过沈烬,薛琰没来由的生气。
他想不出沈烬除了那张脸勉强过得去,有哪一点可以配得上明窈。
薛琰立刻改口。
“且不说他之前有意和虞五姑娘定亲,就凭虞家老爷子是他的外祖父,他都能不留情面、赶尽杀绝。这样心狠手辣、凉薄无情的人,只适合这样做一国之君。”
不适合做夫君。
薛琰还记得,当初咸安宫大火,自己宽慰沈烬节哀,换来的却是沈烬不冷不淡的一句。
“婢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