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慢慢跟着许癞子学习道法,并在爷爷的倾囊传授下,慢慢走上了阴阳师的道路,或许我来到这个世间本来就是为了降妖除魔而来,我的阳身也分明能让我感受到阴阳眼的存在。
只是那块青铜镜,却成了我的忌讳,所谓道与魔,魔和道也不过是一念之间,那块青铜镜就是隔着阴阳的一个守望。三生石下,彼岸生花,青铜镜后,一边是阳尘大道,一边是凌霄地府。
我经常到光明村西的乱坟山找许癞子,在那段日子里,许癞子住的那间小土房是我最爱去的地方,他家里不但有很多好吃的糖,还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像什么人偶啊,木头做的小马、小车啊,数都数不清。
然许癞子说,他家里的这些东西大多是为死人准备的,活人碰不得,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会常常“施舍”给我一两件玩具。不过在许癞子家里的时候,他是从来不讲鬼故事的,还说乱坟山是死人的地界,在这地方说那种事,是要犯忌讳的。
王翰家的老房子在村东,许癞子家在村西,都是在一片很荒的地方孤孤的一座房,周围也没什么街坊邻居。光明村很小,东西相隔不远,可我就是很讨厌从村里走。
我和平时一样,挑着没人的小路朝许癞子家走,这条路偏僻得很,只住着李堂客一家。要说李堂客,应该算是十里八乡舌头最长的女人了,什么叫舌头长,就是爱说别人家的闲话,有时候甚至还搬弄点是非。
李堂客家的井口打在门外,我路过她家的时候,刚好碰上她大儿子李俊在井边捞西瓜。那时候没有冰箱,很多东西为了保鲜,都是存在井里的。
虽然李堂客在村里的风评向来不好,可李俊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实诚、能干、孝顺,人长得也中正,村里人都说,李堂客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养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李俊从井里捞出一个西瓜抱在怀里,我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西瓜上有股很爽的凉气,李俊也老远就看见了我,笑着朝我招手:“逸伢子,来,进家来吃瓜。”
我那时候虽然年纪小,可还是懂得做做客气的样子:“不了,不了。”
其实就是一句客气话,如果李俊再稍微邀请我一下,我看在西瓜的份上,也得在他们家坐上一坐了。
可李俊眼瞅着正要说话,院子里却传来了李堂客的声音:“崽啊,把院里晒的被子收了。”
李俊“诶”应了一声,就急慌慌地进了院门。留我一个人站在门外,心里感觉就跟吃了颗苍蝇屎似的。
李堂客向来都特别抠,刚才她肯定是故意喊李俊回去的,真是的,我不就是吃你一口西瓜,你至于么?
我站在李堂客家门口,越想越生气,就想着要报复报复她。可我又是有贼心没贼胆,思来想去,一咬牙,一狠心,就从李堂客家的井里偷了一颗西瓜出来。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偷东西,紧张得要命,心里“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加上那颗西瓜对我来说太沉,我抱着西瓜往家里跑的时候,路上还摔了好几跤。
回到家的时候,我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一方面是累的,一方面,还是因为紧张。我把西瓜放在厨房的台子上,随便找了把刀,正要切,爷爷和山麻就回来了。
山麻一回到家,第一件事也是找水喝,拿着瓢就来到了厨房,然后就看见我面对着一颗西瓜愣愣地站着,手里还举着把刀。
刚开始,山麻也没在意,打开水缸的盖子,见水缸里没水了,就到院子里去打水。
刚出门,山麻突然停了下来,朝着厨房的方向喊:“逸伢子,西瓜哪来的?”
当时那种情况,我已经紧张到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爷爷气冲冲的来到厨房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两条腿都快站不稳了,没等爷爷开口,我就忍不住坦白了:“从李堂客家拿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岁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八个字是真理,而且我还听说过,犯了罪,主动自是可以从轻处罚的。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挨了爷爷的打。
晚上我一个人起来,打算去找许癞子,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我就开始后悔了,深更半夜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村里也没个灯,路面反着月光,惨白惨白,看起来也怪瘆人的。
我就这么一边心惊胆战着,一边埋着头在村路上走,眼看就快走到村西头的时,身后突然有人叫我:“别往前走了,停下!”
从声音上来看,喊话的人应该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我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可身子转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这可是大半夜,谁家的小姑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村路上,更何况,这声音陌生得很,而且听上去飘乎乎的,感觉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许癞子曾经说过,夜路上如果听到背后有人叫,千万不要随便回头,万一碰上冤死鬼叫魂,这一回头,将肩膀上的阳火碰灭了,就是万劫不复。
那时候的我还不能理解“万劫不复”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这不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词。加上背后传来的声音,怎么想都不像是从活人嗓子眼里出来的啊!
我的身子半侧着,就这么僵僵地站在原处,冷汗顺着后背不停地往下淌,把背心都湿透了。
透过余光,我看见一股惨绿色的光正慢慢朝我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已经被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就在这时候,一只幽绿色的小手慢慢伸向了我,那只小手凑近我的右手腕的时候,我就顿时感觉到一阵冰凉,当时的心肝都被吓得急颤起来。
“啊——”的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我这一跑,几乎是用上了全身了力气,一边跑着,一边还听见后面那个声音对我喊:“你跑什么啊,快停下!”
这一次,背后的声音倒是清晰了很多,像是活人的声音,可活人身上怎么会绿光?
当时我就认定了背后的东西绝对不是人,了疯似的跑,心想只要出了村口,就到城乡结合部了,那边人应该就多了。
又跑了一会,眼看就要到村口了,我却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从喉咙里喘出来的气就像火一样,烧得我喉咙干,腿脚也酸了,别说是跑,就是迈开步子都要使上全力。
最后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停下来,用两手扶着膝盖狂喘粗气,可我心里还是怕得要命,就稍微侧了侧身,用眼角的余光朝身后瞄了一眼,万幸万幸,绿光不见了,那东西没追上来。
人就是这样,在极度紧张之后突然轻松下来,就会感觉格外累,我现在也是,腿肚子没征兆地开始猛抽,而我整个人都感觉又难受、又困,迷迷糊糊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好在倒地的时候,我伸手挡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得太惨,只是在脸上刮破了一点皮。
村口外,亮着一盏白晃晃的路灯,那道光对于我来说,就好比是一棵救命稻草,看到它,我心里的恐惧也稍稍消退了一点。
一直到腿肚子不抽抽了,我才很勉强地站起来,继续朝着村口走,我越靠近那盏路灯,就越觉得那灯亮得出奇,晃得人睁不开眼。不过我也没多想,就这么一直往前走。
走着走着,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那盏灯明明看上去离我不算太远,可我走了很久,却一点都没接近它,只是觉得它不停地变亮。而且在灯下,还隐约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影子被灯光拉得越来越长,眼看着就快到我脸前了。
我这时候想停下了,可腿脚就像不听使唤了似的,一步一步,不停地朝前走。那道影子已经盖过了我的脸,我觉得头皮有些麻,心里好像在害怕,又好像特别想接近那盏灯,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时候,我模糊看到灯柱忽忽悠悠地朝我飘了过来,和灯柱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那道影子就是从他身上映照出来的,他长得又高又瘦,手脚直挺挺的,我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能看清他那双白森森的眼睛,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看到他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长长松了口气,以为是碰到了许癞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他不像,当时脑袋昏沉沉的,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像。
他来到我面前,露出一口雪白色的牙齿冲我笑。当时我就想,许癞子的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了?我见过他笑,那一口牙,早被旱烟熏黄了不说,左边的门牙还缺了半块。
对了,许癞子的眼睛里怎么只有眼白?我可是记得,许癞子的瞳孔格外的黑,格外的亮,可即便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我还是把眼前的人认成了许癞子,总觉得只要碰上他,我就安全了。
这时候,“许癞子”开口说话了:“老王家在哪?”他的声音很粗又很轻,就像是拉破风箱时出的那种声音。“老王家?在光明村这地方,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姓王,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个老王。”我心里这么想着,可嘴巴上却什么都没说,还伸出手来,朝着西南方向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