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拉到了下巴处,眉眼褪去了年少的青涩,越发成熟锋利,像暗藏于寒霜白雪之下的一柄刀剑,冷冽的同时又不乏凌人锐气。
似乎也比之前还要高了,但依然笔直挺拔得如一棵寒松。肩背挺阔,撑起那身朴素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极度具有神圣的安全感。
还好自己戴了口罩,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来吧,毕竟自己现在的模样完全可以用狼狈形容。
刘海未经打理,稍长的发丝遮盖住眼睛。口罩太大不贴脸,松松垮垮地横罩在脸上。
蓝色条纹病号服笼着一把瘦弱的骨头,病服在自己身上太过宽大,以至于走起路来衣袖裤管都会轻飘飘地晃荡。
脖颈缠绕一圈绷带,透过薄薄的前额发还隐约能看到下面的白色敷料贴。
形容枯槁又弱不禁风。
很好,没有从前的半分样子,应该认不出自己。
但他似乎低估了对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周桓宇低头没走几步路,身后就传来一声自己的名字。
低沉的声音却具有极强的穿透力,能够无视周遭喧嚣的人声,直击鼓膜,如雷贯耳,惊得周桓宇不由加快脚步,几乎想要跑起来。
但忽然意识到到,自己这样失礼地逃跑好像要更加狼狈。
下意识紧了紧汗涔涔的手心,放缓脚步,认命般向后旋过身去。
alpha距离他不远,几乎在他停下来时就已经靠在他身后,等他回头。
但此刻距离又太近了,近到周桓宇回过身时几乎要撞进他怀里,鼻尖几乎要顶上他的胸膛,那一刻,淡淡的信息素近乎蛮横地闯进鼻道里。
周桓宇不由向后退了小半步,像个做坏事被逮住的学生,他知道alpha正看着他,但不敢回视那双眼睛,只得羞愧垂着头,怯声道:“姜、医生…”
“嗯。”
alpha语声很平淡,淡得好像彼此从未分开过。
依旧保持了某种默契——只要周桓宇喊他,他总是会“嗯”一声作为回应。
他绝不会让周桓宇的呼唤落空,一次都不。
周桓宇猛地仰起头,讷讷地望进姜洄那双灰色眼眸里。
周桓宇料想过姜洄追上他可能会问他的各种久别重逢的问题,比如是不是过得不好、为什么在医院、为什么受伤、受伤了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但从没预想过对方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嗯”。
即便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姜洄对他的某种习惯,但周桓宇心底还是隐秘地产生一种不愉快的情绪,甚至任性无理地委屈生气起来——
为什么不先关心我。
当然,这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像一片羽毛轻轻滑过心尖,而后毫不停留地飞走。
所以他不可能无赖到要求这个alpha再次相见时必须要热切地关心他这个早已断了联系、且将要成为别人老婆的oga的身体状况。他没有这个义务。
alpha从他琥珀瞳里读出他潜藏的别扭情绪,但没选择凶叨叨地责问他那些问题,因为以他对这个oga的了解程度,就算问了,他相信周桓宇也不会老实讲真话。
于是姜洄口气自然地问了另一个问题:“要去哪里?”
周桓宇脸色明显恍惚了一下,因为alpha语气自然得仿佛在问自己妻子晚饭想吃什么。
“想去九楼,正…在找电梯。”周桓宇没多想就坦诚道,随后又看着姜洄,眨巴一下眼睛,“姜医生要不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姜洄细长的眼睛眯了一下,随即掀起眼皮,目光落向不远处的电梯口,“不巧了,我也要去九楼。”
他戳穿了自己拙劣的说辞,并不留余地地回绝了提议。
“走吧。”
周桓宇略微心虚地看向别处,不自觉努了下藏在口罩下面的嘴巴,“好吧…”
周桓宇默默站在alpha身后,跟上他的脚步。alpha腿很长,但走得很慢,可能是考虑到他这个病号的身体状况。
周桓宇一步一趋,专注得像在雪地里玩踩脚印的游戏。
在无言里周桓宇突然突兀地开口问了个问题:“姜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洄却答非所问道:“过来周桓宇,走到我身边,不要一直黏在我后面。”
周桓宇乖乖从alpha身后绕到他肩膀右侧,与他并肩而行。
alpha这才回答了他的问题:“刚回没多久,不到半年。”
“噢…”
电梯离两人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姜洄修长有力的手指摁亮面板的上行键,侧过头看着oga乱蓬蓬的头顶,忍不住替对方梳理整齐。
手指轻轻穿过oga的发丝,同时低声问道:“额头和脖子怎么受伤了。”
“下床没站稳,摔了一下,”周桓宇指尖触碰上脖子上的绷带,感觉下面遮盖的属于顾延的齿印与掐痕正烫得他喉咙发紧,“脖子是…摔倒时不小心划到尖锐的东西了。”
周桓宇撒谎了,只感觉浑身不自在。
真难办,姜洄还是不要关心自己比较好。
他目光牢牢盯住面板上变化的数字,祈求电梯快点降下来,结束这个话题。
姜洄看他一副腰板僵直的板正模样,把收回的手揣进口袋里,也看向显示面板,平静道:“嗯,好久不见,小周少爷骗人的小把戏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周桓宇隐隐有种被揭穿的恼怒,撇开脑袋,倔强道:“没有,没骗人,就是这样的,爱信不信。”
姜洄低低笑了一声:“走吧小少爷,电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