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理顺了周桓宇头顶被风拂乱的卷翘发丝,顺手把他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怜爱道:“那是因为我们小周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
周桓宇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撒了黑芝麻粒的香喷喷的白米饭,又啃一段汤里的玉米,凸鼓鼓起透红的脸腮,满当当的像只小仓鼠,被夸林姨夸得腼腆笑起来。
饭后护士小姐又来换点滴。食饱易困,同时在药效作用下,周桓宇很快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落日夕阳已经爬到床脚,橘黄色的光铺洒病房大半地面。
周桓宇揉搓着惺忪的睡眼,迷瞪坐起来,脑子空白地扭头望向窗外晚霞,然后猛地想起原本自己下午想去信息素科咨询些问题的,结果一吃完饭全都抛到脑后忘记了。
周桓宇在心里骂了自己句笨蛋,然后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匆匆从抽屉翻出个新口罩,将弹力绳挂到耳后拉起口罩,跟林姨打了声招呼就着急忙慌地跑了。
林姨看他这副急匆匆的样子也赶紧忧心地追到门口高声叮嘱他慢着点。
周桓宇嘴上答应得勤快,然后头也不回地沿着走廊小跑起来。但刚踏出住院部大门就记起来自己明天也要住院呢,在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停下来喘了口气,顺便肯定了顾延觉得自己脑子摔坏的说法。
开始放慢步调慢悠悠地朝门诊大楼走。
他刚进顾家第一天就被顾延折腾进医院,昏迷了几天,现在还在康复修养,所以还没有顺利拿到结婚证,但他亟需要这个小红本给爷爷吃颗定心丸,以证明自己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将事情进行得一塌糊涂。
同时他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比如,最重要的就是给顾延治病。
他与顾永先的合约不是无限期的,他只有三年的时间,而且顾永先允诺了他如果提前治好顾延的病,将会奖励他一笔足以令他家族满意的“奖金”。
不过顾延的病绝不是闻闻味儿就能治好的病,所以他站在了这里,门诊大楼前。
三年里他需要为家族争取到更多的资源,还扮演好妻子的角色,或者换种更直白的说法——
做一个为顾延量身打造、专属他一人的讨喜玩具,借这种身份使顾延恢复一个alpha的正常功能。
但现在问题也出现在这里——顾延不喜欢他。
顾延排斥他的气味,讨厌他的存在,周桓宇一出现,顾延就会无比暴躁,仿佛他玷污了顾延周围的空气,甚至要捏住鼻子一脚踹开然后退避千里的程度,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时时刻刻让自己的信息素围绕在顾延身边。
自己的一举一动净会惹得对方火气连连,这样也是命定之番吗?
周桓宇失神的模样映进门诊大楼巨大的玻璃门上,他对视上玻璃反射出的映像的眼眸,审视起自己来。
他没有一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寡淡的脸上也不存在一颗令人眼前一亮的小痣,长相最多沾点干净秀气。
干瘪细瘦的儿童身材,身高也不出挑,学识…更别提了。
体弱易病,腺体分化时期大病一场,导致分化等级跟他的学习成绩一样差劲。长时间被限制社交,性格不怎么合群,也没有什么朋友。
本质就是个笨蛋,什么都做不好。
天之骄子备受瞩目的顾少爷居然与自己这样不起眼的oga是命定之番?
而且这样劣等的oga居然是他几近绝症的病症的唯一解药?
顾延身边肯定没有比自己还差劲的人,他好像也能理解顾延为什么讨厌自己了。
算了,不需要思考这些,只要有办法治病就可以了。
医院来往的人里,有的手里提着香得人肚子咕咕叫的晚饭,有的提果篮牛奶,有的提胡闹的小孩……
周桓宇融入进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长长吐出口气,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
傍晚的天空像颗蜜罐里的橘子,橙色浓稠,轻柔柔的晚风仿佛都带上甜丝丝的气息。
周桓宇抽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心情都雀跃起来,脚步都不由轻盈起来,蹦蹦哒哒进了一楼大厅。
但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不能跳,会震得脑袋晕。
周桓宇一手扶着脑袋站在指引牌前,目光上下扫视,一边寻找信息素科,一边用另一只手随意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信息素科,九楼。
“姜医生——!”
周桓宇刚转过身,一位抱着文件夹的小护士忽然从自己身后急急跑过,快速奔动挟起的气流吹卷起自己的发丝,发尾挠得自己眉心有些痒。
周桓宇正要抬起手臂搔搔眉心,就在这时,身体的每一处关节却像是被施咒定住一般。
往事像被摔碎的玻璃瓶,万花镜般倒映着无数画面的玻璃碎片裹挟着风沙,从眼前呼啸疾行。
周桓宇感觉身体正被一阵强风席卷,眼眶不住放大,双脚却粘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是不是把脑子蹦坏了,所以眼花了啊…?
傍晚医院人流比较多,在匆匆的人群中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就会略显突兀。
嘈杂的人流像一条湍急的河,而两个突兀的人正立在河的两岸遥遥相望。
这一刻人潮似乎静止,河流似乎冻结,周遭几近静谧无声。
只剩下一种声音——
狂风之后被遗忘的、慌张藏不住的心跳。
见小护士在alpha身边交代着什么,周桓宇藏着袖管里的手骤然收紧,下定某种决心般地背过身去,趁着他被护士拖住交谈之际,仓皇迈开步子。
但下一秒却慌慌张张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只好随便循着一个方向闷头走。
周桓宇闭上眼睛,但在黑暗里眼前也能清晰浮现起刚刚看到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