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北玄王还是小看了他的这个儿子。
他以为,顾允恒只熟悉北疆地域,却不知他何时也如此熟悉西境的防线。
甚至,连雁凉山上何处有瀑布的悬崖都了如指掌。
他不会杀顾允恒,这毕竟是自己养育了二十一年的儿子,虽然这个儿子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别人之子,但是即便顾允恒身上留着咸平帝的血,却也有另外一半,是德妃的。
咸平帝从来没有猜错过,他最宠爱的德妃早就心属一人,那是她茫茫草原上青梅竹马的顾萧。
可是,她太美,美到整个草原都装不下藏不了,只有大周宫才能拥有。
北玄王从一开始就有了反意,是德妃一次次的劝说,才让他按下了心头的恨。
德妃告诉他,即便自己有了咸平帝的孩子,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留在大周宫,留在京城。
她要让他回到北疆,回到生她养她的大草原。
所以,在身孕尚未被查出的时候,她就自请出家为尼。
那时候,恰逢边境战火不断,德妃的理由便是为天下祈福。
她心意已决,咸平帝也知覆水难收,干脆为她建了时思庵,自己也自此沉迷于练药丹炉。
从此,她入佛门,他寻道根,两人再无交集。
你中毒了?
“就叫立安军吧!”顾允恒望着麾下英勇的队伍,斩钉截铁道。
听到这个名字,云怀远默许地点点头,只是不明地问:“为何而起?”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王爷一朝兵,老北玄王弃了王位,他手下的将士便不能再用从前的名字,只是云怀远见面前镇定年轻的小北玄王心思沉稳,并不似人们口中说的那般浪浮,于是心生好奇。
顾允恒眸光深邃,仿佛还浸透着之前战场上的血腥和勇毅:“国无防不立,民无军不安,本王要保大周稳立,护百姓永安!”
他的一席话让身在一侧的云海棠听了,心里不由赞叹,瞬间觉得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高大光辉了许多。
云怀远处理好此处战务,便匆匆离开了。
“阿爹!”直到云怀远跨上马背时,云海棠才终于忍不住奔上前来,贴在他的马旁,小声地哭泣。
她其实早就不怨阿爹了,她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如今这般,能看着阿爹完好无损地坐在高高的马背之上,英勇神武。
“我答应过你阿娘,要好好照顾你的。”云怀远的声音里,满是西陵湖两人分别时的隐忍和遗憾。
他收到了女儿的信,也知道了她的心,他不怨女儿当初的不辞而别,如今,能看着她安好,便心满意足。
云怀远本已调任浙苏总督,但也因此,让他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朝廷许多背后之事。
一方面,朝廷推行改稻为桑,西陵湖畔广袤之地粮食不足,需向外征借,致使大周各地不顾本地百姓,高价对外兜售粮食,甚至高到有价亦无粮的地步,这其中便有官商勾结,层层卡扣。
另一方面,周转的粮食需要运输,这里面能动的手脚就更多了,无论漕帮,还是山匪,意外层出不穷,但因官匪勾结,很多时候,官府只是做出一副镇压的姿态,却收效甚微。
这大周已经烂透了,就像脚下的泥土,即便被厚重的白雪覆盖,等待融化的一日,只会是更加的污浊。
云怀远望着拼杀了一夜的假小子,嘴角挂起了欣慰的笑容。
海棠,如今,终于有人能照顾你了,阿爹也能放心地回去。阿爹能做的,只是在这生死关头前来救你,往后的人生,还需要你自己走下去。还有很多事,远比战场的杀戮更凶险,但总要有人去做。
父女惜别,却没有人看得出来,大家只当是营中的小将,仰望曾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云怀远走后,云海棠独自往营帐走去。
她自己的日常物品都还在主帐中,虽然,她刚刚明明与顾允恒那么近,但是,战争一结束,她又重新回到冷静中来。
他的立安军是守护大周的军队,而她注定只能是个默默无闻隐姓埋名的假小子。
或许,顾允恒当时只是因为与自己最近,所以才会那样拼命地救下自己,毕竟自己也是他手下的一个兵,没有哪个将领不疼惜自己手中之兵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掀开门帘而入,顾允恒正坐在案前,手中把玩着一个她一眼看上去便熟悉的东西。
“……”云海棠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顾允恒,笑着走过来,拆下她头顶已经被血色染尽的束带:“你还是插这个好看。”
他举着手中的乌墨羊毫,手指笨拙地在她头上盘着发。
“你……知道是我……”云海棠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她觉得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头发被他轻轻撩拨在耳边,她的耳畔莫名地觉得发烫:“……我自己来……”
顾允恒没有拒绝,只是面上有一种看不出的情绪。
这副神色,让云海棠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多情,他哪里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对了,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
云海棠很快地在头上绾了个结,为了掩饰自己尴尬慌乱的内心,问出了这几日一直想问的问题。
顾允恒从前是乌墨一般的长发,为何自己再睁开眼时,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头闪亮的银发。
顾允恒却并不在乎,反正这样的发色衬在自己无懈可击的脸上,怎么看依旧都是完美,他的自信由内而外,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仿佛认为整个大周都无人能企及他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