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倚轩内,沐莹雪坐在案前,窗外的芍药花懒洋洋地摊在那里。
屋内寂静一片,三两点日光从窗棂穿过,落在她面前,形成两三个带着光晕的圆点。
小香炉里,是芷兮方才点上的檀香,紫色的烟雾升到半空,在光影里打个旋儿,才又留恋不舍地缓缓散去。
华生将那件长琴拿回去重修,又送了回来,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僵硬,眼下黑影太重,似是好几夜无眠。
沐莹雪便让他亲自去山野间采点香椿,还说必须要鲜嫩可口的才行。
随即,她又带着芷兮,悄无声息从角门溜了出去。
“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一个少年坐在廊下的草席上,双腿无力地耷拉在阶沿。
身上的麻衣还算干净,可底下的裤子却不忍直视。
上头沾满了泥灰,似乎因为材质太过坚硬,经过不断地打磨,其上的油渍竟在阳光下微微亮。
“这里可是何香姑娘的家?”
“正是。”
少年拿起手边的拐杖,一手抱着廊柱,艰难地撑起身子,想坐在一旁快要散架的竹凳上。
院前有片小空地,似乎是刚刚被人翻新过,想是拿来种菜的。
“长姐现已入殓,昨日就已下葬,二位姑娘能来看她,我替长姐谢过了。”
少年面色黝黑,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清澈见底。
正因为如此,沐莹雪才更不敢与之对视。
她总觉得何香的恨意似乎有她所不知的缘由,可一直也没找到答案,如今只能来这里找一找了。
“你知道沐家吗?”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他们该死。”
沐莹雪心中一痛,身后的芷兮冷冷瞧着。
“你恨沐家?”
“若非沐家,我娘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这样,而我姐也断然不会这么快就弃我而去。”
少年咬牙切齿。
原来何香说她父亲欠下赌债,将母亲典给他人做妻,致使母亲被人当街打死的事,竟是真的。
她这弟弟则是被当作威胁她的筹码,被人敲碎了髌骨,还挑了脚筋,才会变成今日这模样的。
而那个害他们变成这样的,正是沐家当日的总管。
他们便把这恨记在了沐家人的头上。
沐莹雪心里讶异,没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里,竟藏着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她在屋内的灵牌面前敬了一支香,又留下些钱,吩咐芷兮让华生给他做个能够倚靠的竹椅。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回来的路上,阴雨阵阵,沐莹雪想起自己让华生去了山上,不由得担心起来。
刚转过街角,路上人影寥寥,都忙着赶回家。
二人没拿伞,肩上很快就湿了。
终于,芷兮见到不远处的街角似乎有卖伞的:“娘子,快躲在那檐下,我去去就回。”
说着,雨里只剩下沐莹雪一人了。
她向后躲了躲,奈何屋檐太小,挡不住多少雨。
抬眼见前边有个门沿,她支起手,用袖子挡住湿冷,可还没跑出去几步,一旁的巷道里忽然奔来一匹快马。
“小心。”
来人见此,吼了一声,怎料度太快,马匹受惊,沐莹雪也躲闪不及。
千钧一之刻,一袭白衣从马背跃起,纵身跳下,抱住沐莹雪,凭着惯性,朝后滚去。
疯马则像是终于甩脱了枷锁,在雨中肆意地嘶鸣着,朝着天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