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昉梦魂颠倒,被困在这场梦里足有数年。
好不容易惊醒过来,也是久久痴坐,颇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勉强撑坐起身,轻拢衫,缓着履,自圆榻旁拾起披帛。
倒不是玉昉突然想起什么急事,只是经年不曾运转魔功,不得已要出一趟洞府,寻些魔气充饥,平复肚肠。
他化作一蓬黑雾,朝头顶瓶口处掠去,钻出玉瓶后,才在魔界原野中重新凝作人身。
那一方瓶中洞府,照旧变回玉瓶坠子,系回玉昉腰间。
头顶天色微红,四面八方都有新生魔气窜起,一缕缕升腾如柱,不住地汇入天幕穹顶。
玉昉驻足分辨了一番,只敢往魔气最薄弱的方位寻去。
但凡前方有密布荆棘,恶水险滩,玉昉便掐个魔决,一身血肉化作浓雾,往前疾掠数里,遁至平坦处才再度化形。
玉昉这样一时为人,一时变作横冲直撞的黑雾,来回幻化,自然辛苦。
但他做过凡人,也修过仙,最后堕的魔。
凡人命如草芥,仙修逆天而行,魔修也未得逍遥,九天十地,竟没个轻省的差事。
等玉昉一路独行,终于来到魔气渗漏处,竟意外看见旁边就有一处人间村落。
因天地浊气横生,魔境疆域一寸寸扩张,像这样靠近两界封印的边陲小镇,成日活在悬剑之下。
一旦封印被魔气彻底踏过,村民也将无声无息地沦为魔物。
玉昉见在村旁玩耍的孩童,已经开始显露出半人半魔之态,不由得隔着两界封印,慢慢蹲下身,讷讷劝了一声:“去别处玩吧,离远一些。”
谁知孩童并不怕他,反倒笑着想凑过来。玉昉一时错愕,干脆露出自己狰狞魔相,双眼眼珠化作一片漆黑,倏地将眼白吞噬,手指拍在结界处,嘴里极轻地“哇”了一声。
那孩子果真吓着了,抹着眼泪,踉跄着往村里跑去。
玉昉这才松了一口气,在焦土地面摸索了一阵,拿自己两只手,盖在还在往外喷涌魔气的焦土裂口上。
不过片刻,玉昉躯壳中就多了几缕新生魔气,魔息流转,将腹中火烧火燎之痛缓缓抹去。
若是从前,玉昉这样摄取两三缕,足够驱使一阵魔躯,已经起身要走了。
寻常魔头修魔,都是循着堕魔的一念本性,不住吞噬世间魔气,期盼早日修成一方大魔。
但玉昉又非为此事而活。比起魔功高深,他更怕魔气浸染太甚,叫外貌脾性暗转。
到头来和世间许多魔头似的,一张脸只有五官跟从前相仿,气宇浑不似旧时模样,玉昉自然不愿。
可他看着不远处的凡人村镇,又很是迟疑,权衡刹那之后,到底还是蹲在原地,用双手继续吸纳起魔气来。
他掌心一旦盖得松了,就有几缕妖异魔气从指缝中飘散。玉昉只好拿左手压在右手上,全神吸纳了数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