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是在一个大雨夜里到的。
送货的小哥穿着雨衣,把东西送到了魅色的楼下。
陈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纸盒上的收件人联系方式抹干净,从塞满纸盒的防撞泡沫中拿出那只录音笔。
在冬夜寒雨的刺骨风里,她迅将笔藏在自己袖子里,环顾四周,低着头从昏暗的楼梯里上了楼。她能感觉到她攥着笔的手不受控制的在外冒着汗,心随着那楼梯台阶一步一跳。她试图让自己稳定下来,心里默念着她编排了好几个夜晚的引导话术:如何降低她的心理防备、如何引导她说出事情的真相……
可那些准备在她要重新踏入楼上酒色旖旎的夜里的时候却突然化为碎片,尤其当她看到了箜箜的金主,那个身形高大,面色冷的如刀面的那个男人,他坐在沙里,旁人难以近身,自带的凌厉威慑着人。
沈方易跟他说起过这个人。
说他没什么背景但依旧能站到这个圈子里,凭的就是他不要命。
这样的人,最是不好惹。
陈粥不断给自己打气。
她只需要走到他的身边,找到箜箜,并表示,她有话要单独找她聊一下就好。
虽然她天然的觉得,那个男人的目光会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自己身上,窥探出她真实的、拙劣的心思。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 她深深呼吸一口,攥紧了手里的录音笔,一口气要进去的时候,却意外地撞上一个人。
陈粥瞳孔在那一瞬间,短暂的放大——是许久不见的阿茵。
她手里拿着的红酒打翻成一地血红的污渍,她的手拽过陈粥,躲进玄关后。
“阿茵?”陈粥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阿茵眼神落在陈粥手上,陈粥看到了陈粥暴露无遗的录音笔。
她自然的,把那东西从她的手上,席卷进自己的掌心里,“这种事,我来做,更合适。”
“你——”
“小粥啊。”她打断陈粥,抬头看她:“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陈粥点点头。
“阿商经常跟我说起你,谢谢你啊。”
她这点谢来得让陈粥不知道怎么样应对。
阿茵没有陈粥想象的那样灰头土脸,反而衣着打扮得体,好像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他们所述的那些,被挡在他们的圈子之外。
她好似知道陈粥想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安慰她到:“再怎么说,我在这个圈子里也有几年了,这种事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你放心,我会搞定的。”
她朝那边抬眼,眼神落在坐在沙边上抱着箜箜吞吐云雾的男人说到:“季言冬给沈家处理过不少的事,你要是卷进这里面去,沈方易会为难的。”
她不过才来不久,就看穿了陈粥心里在想什么。
陈粥站在那遮挡酒气的玄关后面,从黑暗中看着局中浮动的人群,陈粥不知道阿茵说的办法是什么,但她说的对,她比起她的不动声色来,或许真的太显稚嫩,她所有的表情都写在脸上,能真的通过她天真的想法得到她想了解的内容呢。
阿茵最后拍拍她的肩膀,留一个宽慰的笑给她,让她回去找沈方易,说那儿的壁橱炉火旺盛,暖意让人安逸。
她总是半信半疑的。
但她是听话的,知道阿茵有自己的计划和想法。
但不可置信的是,一切却想阿茵说的那样,事情开始离奇的展。
陈粥记得,那大约是半个月后,一次稀松平常的聚会,箜箜没有再出现。
陈粥不可置信地闯入人群,问祁沅沅箜箜去哪了?祁沅沅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喃喃自语道:“谁是箜箜啊?”
陈粥愣在原地,她差点忘了,他们都不曾真的花心思了解过一个人,她只是出现了两次的,无人记得她的姓名。
而阿茵,却再次出现了。
她站在季言冬的身边,挽着他的手,妩媚大气地笑着——她是新世界了,只手遮天的新世界。
陈粥很难说清那是怎么样的感觉。
她厌恶那些人用这样的办法,借用势力和财富,驾驭在普通人的头上,剥夺阿商的东西。
但同样,阿茵也用了同样的方式,付出陈粥未知的代价,同样取代了她的位置。
那是她最早看到的除了学校这个成人社会以外的一些东西。
她有些难以想象,或许那天,她用了她认为可行的办法,套到了证据,找到他们背后的那些肮脏的交易,季言冬会怎么对她。 阿茵阻止她往前踏出的那一步,或者是在尽可能的保全她的那种简单,也不想让她陷入那沼泽中。
但她却在那一刻,意外感知到,原来这个世界里的一天,有她世界里的一年那样久。
很多需要一生的时光才会生在她世界里的事情,在昌京混沌的冬夜大雾里只肖一个晚上的光景。
川渝老家门口的熨斗糕开了十八年味道从未改变,黄桷树下的阿婆阿爷拉着手四十年如一日地看着晨曦黄昏,而沈方易所处的世界,时针却被调成了倍,命运的河流却经常将人如落叶般地送离。
那天晚上,她没有去找阿茵,她想的,只需要阿商平安就好,其他的事,她就不用知道了。
但同时,她种在心里的那些不安仿佛比夜色还浓些,混入那些甜腻的鸡尾酒里,像极了儿时偷懒时候不顾一切的快乐。
等到沈方易过来的时候,陈粥迫不及待地往他怀里倒,她把自己的头轻轻的磕在他宽大的手掌上,像一个没电的钻头,摇晃着脑袋,“沈方易,你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