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馥莹纤长的手指用丝线打着络子,又解开,再次打着。反反复复,没个停歇。
自他开口以后,姜馥莹就开始准备了。
常渊那剑外头通体雪白,里头却玄黑骇人,光是这颜色她都纠结了许久,最后择了黑白二色,简单又明了,一看就是为这剑而准备的。
但这络子打得总是不好看。
姜馥莹手没那么巧,却又不想假手他人,便拆了打,打了再拆,直到今时今日坐在房里,盖头顶在脑袋上,仍旧没打出让她满意的花样。
她想在看见常渊时,便将其赠予他。
常渊一定会温和地笑,伸手接过,或许还会意外地碰一碰她的指尖、掌心,两只手触碰到一起,一同挂在他的剑上。
姜馥莹揉了揉酸胀的眼,动了动脖子。
得了,要想完成她的美好愿景,还得先做出来再说。
过了些时辰,和桐花一道用了些糕点,家中宴请的亲朋也来了,在院中站或坐着,热闹得很。
村中人有刁蛮的,自也有良善的。姜家人性格都好,在村中也与人为善,自有不少看着姜馥莹长大的乡亲们早早过了来。有的送了些贺礼拿了些自家有的东西,有的两手空空,但提了一副鞭炮,说是等接亲的时候点上。
姜馥莹笑,掩上窗,继续打她的络子。
她在屋中自不知时间流逝,只觉过了许久,桐花跑进来道:“馥莹姐饿了没?我娘说时辰差不多了,让你把盖头盖上,咱们几个还要给你堵门呢。”
手中的络子大致成了形,姜馥莹收起来,放下盖头。
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了,光透过红布照进来,给天地都染成了喜庆的红色。
“来了吗?”
视线被剥夺的感觉并不好,姜馥莹短暂勉强地体会了一下常渊平日的感受,还是忍不住掀开盖头往外瞧。
外头一直都有人声,热闹得很,却不知为何,仍旧不曾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
按理说,这个时辰,常渊应当骑着租来的马,从城里一路听着唢呐锣钹声往此处来。
门动了动,姜馥莹立即放下盖头,仔细听着声音。
桐花开门,笑了笑:“馥莹姐,应当是路上耽搁了,还没过来。今天可冷的很呢。”
“嗯,”姜馥莹应声,“今天确实冷的很。”
门掩了上,隐约听到骆素娥的声音:“莫不是新郎官后悔了,不来了吧?”
“说什么呢你!”桐花脾气暴,声音大了几分,“若是娶你才会后悔。但你也不看看娶的是谁,我们馥莹温柔貌美,谁能娶她,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就说说,你急什么呀?又不是你成婚。”
骆素娥轻嗤了一声,应当是转身走了。
姜馥莹坐在榻上,手攥着络子,给细嫩的指尖按出了深深的红。
时辰已经到了,人却没来。她听到外头喧闹的人声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异样之处,除了些已然玩得起劲的孩童,整个院内再无声响。
她听到罗胥君的声音。
“……哎哟,老姐姐,饿了吧。来,先来吃些饺子,刚出锅的。”
她扬声照顾着客人,不让自己露怯,又端了碗来,送进姜馥莹屋中。
她斟酌着语气:“我找人去沿路寻了,一会儿应当就来了。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别急,乖。”
“我不急。”
姜馥莹出声,喉咙有些干。
不就是晚了点。
她听着淘气的孩子点燃了炮竹,在冬日里炸开了锅,院里院外的人都以为人来了,谁知鞭炮响完,仍旧空无一人。
罗胥君进来几趟,出了满头的汗。
姜馥莹宽慰她:“好事不怕晚,良缘不怕迟。没事的。”
桐花进进出出急得要命,最后自己跑了出去。
直到冬日里的天慢慢沉了下来,罗胥君招呼着客人用了晚饭,喝了酒,人散尽了,也未等到常渊的身影。
姜馥莹终于掀开帕子,看着红烛摇晃,任其刺痛着双眼。
不久,桐花回来,哭丧着脸:“馥莹姐……”
姜馥莹转过头,“你怎么哭啦?别哭呀。”
她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疼,却说不出缘故。心跳很快,却在听到桐花说出来的话时坠了下去,悬着已久的念头终于得了印证……竟也松了口气。
桐花说:“找着那些敲锣的人了,他们说……他们说常大哥是自己走的,骑着马撇下他们,往别处去了。”
红烛燃尽,蜡泪流了满烛台。
姜馥莹低下头,脸上似有温热。络子脱了手,散落一地。
说来也怪,反反复复打了多回的结,竟就这样散了,好似从没圆满过。
“那就当今日是贺我生辰,”姜馥莹抹了脸,扯出个笑来,将盖头取下,“去吃些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