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由裴念的梦障所虚构出来的,包括他见到的这些人也是,虽然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的真切,可内里却好像一具空空的躯壳,如果他改变不了裴念的认知,自然也就无法改变这里发生的一切。
随着猩红的畸变触须占满裴念的半边胸腔,原本洁白的隔离室中开始萦绕着一股浅淡的黑雾,而周围的人对此毫无察觉。
在这团黑雾中,陆远枫发散出去的精神触手感受到的只有怨恨、愤怒、焦躁与痛苦等清一色的负面情绪。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寄生在裴念身上的东西,就是以这些负面情绪为食,这个梦障是滋养它的培养皿。
与此同时,陆远枫精神图景中的触手开始蠢蠢欲动:
咦,味道变重了
它的力量在增强
其实现在和那东西打一架也不是没有胜算
异度位面是一片虚构出来的精神世界,面对精神攻击,哨兵脆弱的精神域成为了他们最为致命的弱点,正因为进出污染区的人中有百分之九十五左右都是哨兵,所以异度位面造成的伤亡率才会如此之高。
但这样的精神攻击却反而奈何不了向导。
在这片精神世界之中,确实如同触手们所说的那般,陆远枫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并不弱,他与面前的这个东西是有一战之力的。
当然触手们中也不乏反对的意见:
但这样也会刺激到它,说不定会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如先静观其变。
可一直等着,那东西只会越长越大,到时候也出不去呀。
猩红的触手顿时扭做了一团:
打不打?
打不打?
陆远枫按耐住躁动的触手,他看着躺在床上痛苦抽搐的菲尔德,转头问牧小北,“他是受到了很重的精神创伤吗?”
“没有……”哨兵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掌,“开始只是一点小伤。”
“半年前,菲尔德在污染区里遭到了一只低级畸变种的袭击,那东西就有点像吸血蝇,只不过苍蝇叮咬皮肉,而它喜欢攻击哨兵的精神屏障,那本来不算什么,但菲尔德的精神屏障本身就是破损的,就给了那东西可乘之机,被畸变种攻击之后,他的精神图景出现了一条很细的裂缝……”牧小北伸手比划了一下,那看起来就是一条很细的窄缝,“如果有向导的话,这其实很好治愈,但是……”
他的语调低沉起来,“白塔一直没批准我们的申请,而疏导中心的治疗费一次就是五万星币起步,这……”
“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的啊。”
“因为得不到及时的医治,那条缝隙成为了孵化畸变种留下的“虫卵”的温床,那些恶心人的东西在他脑子里越长越大,菲尔德精神图景的创口开始逐渐恶化,人工向导素只能起到抑制作用,但治标不治本……”
说到这,牧小北的喉头有些哽咽,虽然他极力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但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泛红,“队长和副队这一周已经出了四次任务了,可是相比起去疏导中心所需的治疗费只是九牛一毛。”
陆远枫:“你们向白塔申请多久了?”
按照T6011哨站的这种情况,申请向导是非常合理的,白塔没有理由不批准。
牧小北:“三年……”
陆远枫神情一滞。
即便向导和哨兵比例悬殊,但按照帝国律例,一个哨站至少要配备一个向导的,尤其是当有哨兵精神图景受创需要紧急医治的时候,白塔更应该优先给他们分配向导。
牧小北的喉结上下滚动,“三年前,我加入哨站的时候,副队就已经写了很久的申请,但每一次都会被上级打回来,他们说向导紧缺,让我们再等一下……”
他伸手捂住脸,“可是有些人他们已经等不下去了……”
“滴滴滴——”,伴随着监测仪器尖锐的鸣叫声。
高铭按住菲尔德的手臂,将那管向导素注射了进去。
注射空了的针剂滚落在地上,哨兵抽搐的幅度变小了,他的眼皮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翻白的双眸总算是回笼了些清醒的意识。
菲尔德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腹攀上了高铭的袖口,他喉头滚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察觉到菲尔德或许是有话要说,高铭当即取下对方的口枷,他俯下身去想听对方在说什么。
菲尔德抓着高铭的手,苍白的脸色好像一张纸,随时都会破碎,他喘息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头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不想活了,队长,求你,趁我现在还清醒的时候,让我自己做一个了断,让我不要那么痛苦……”
但陆远枫发散出去的精神触须却听到了截然相反的心音……
这个哨兵说他不想死,人类渴求着生的本性像是一张细密的藤网将他紧紧缠住,哨兵整个人却被浸在名为“绝望”的海中苦苦挣扎。
他很想活下去。
只是他太痛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