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澄便帶著齊景詹先回酒店,記憶他已經想起來了十之八九,不用再繞著小鎮到處跑,他從趙媛媛那裡知道小鎮這些年不斷在翻修,許多他印象深刻的景象都已經消失,包括他曾經度過最愉快時光的小學也在兩年前搬遷了校區,老學校完全推倒抹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與其到處亂跑無功而返,不如回去消化梳理剛剛想起來的記憶,從他記事開始到十五歲,足夠他花一整個下午來整理。
期間大哥夏至周天霖還有黎柏生都打來了電話,未免他們擔心,良澄沒說自己已經全部都想了起來,只說想起來了一部分。
夜燈初上,良澄和齊景詹一起去約好的火鍋店,讓小肖三個繼續自由活動。
和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朋友再見,良澄心裡是懷著期待的,然而再見到幾個玩伴,卻讓他有些失望。
「好久不見。」
「你好。」
沒有了從前嬉笑打鬧,只剩下客氣的寒暄,雖然也有親近和懷念,但隔閡揮之不去,或許因為他剛剛想起這部分記憶,變化便顯得格外清晰。
即便趙媛媛努力熱場,當童年的話題聊完,不可避免接二連三陷入了面面相覷的沉默和尷尬。
一頓飯磕磕絆絆吃完,雖然交換了聯繫方式,也說著以後有機會再聚,可大家心裡都清楚,大概率不會再有交集。
看著他們走遠,良澄臉上的笑容變成了失落。
「走吧。」沉默了一整個飯局的齊景詹給他扣上帽子。
「你早就猜到了?」良澄抬眼看他,難怪他全程不怎麼說話,明明跟司機都能寒暄起來。
齊景詹嗯了一聲,以他的性格,原本一笑帶過,可不知怎麼,小孩蔫答答的模樣讓他皺起了眉,難得起了安慰的心思:「往前看,人生本來就是不斷遇見不斷再見的過程,大多數人都只是陪你走一段路罷了。」
良澄打量他。
齊景詹:「怎麼了?」
良澄笑說:「只是有點驚訝,沒想到你也會熬雞湯。」
他仰著頭,帽檐下的臉一覽無餘,路燈從他身後灑下光影,將輪廓勾勒出朦朧旖旎的純意,笑眼彎彎,叫人怦然心動。
齊景詹心頭仿佛被羽毛輕輕掃過,半眯起眼,漫不經心般:「聽起來我給你的印象好像不怎麼樣。」
「沒有。」良澄連忙搖頭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反差有點大,不是,我沒有覺得你……」
怎麼說呢,他抓抓帽檐,一時想不出說辭。
玩世不恭?不對,疏離?好像也不對,距離感?外熱內冷?
齊景詹心中瞭然,轉移話題:「好了,我開玩笑而已,明天怎麼安排?」
良澄放棄了思索,說:「回海城,我差不多都想起來了,先回去再說。」
想到陳優,他目光微黯。
齊景詹想到剛剛飯桌上聽到的那些,頷:「也好,我來訂票,明天一早就走。」
良澄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是怕養父母的親人找上他,便沒有拒絕。
本以為會很長的旅程,沒想到短短三天就結束,他扭頭回看背後燈火通明的街道,心頭蒙上了一抹悵然。
「來。」冷不丁聽到齊景詹叫他,他正站在路邊賣板栗的攤子前,「吃嗎?」
良澄立刻將惆悵拋到了腦後,興沖衝過去:「要!」擼起袖子跟老闆問起了能不能嘗,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眉開眼笑捏起一個剝了起來。
齊景詹微愕,隨即無奈失笑,還真是好哄。
愣神間良澄已經剝好栗子,分開一半遞過來,另一半放進嘴裡,笑著催促:「甜的,不錯,你嘗嘗。」
齊景詹看著他毫無芥蒂的燦爛笑臉,忍不住嘆道:「怎麼這麼容易高興……」
明明身上經歷的事隨便拿出一樣來都能叫人郁喪,可他卻像沒事人一樣,轉眼就高高興興,甚至讓人聽起來都痛苦的事也能輕輕鬆鬆玩笑般渾不在意說出口。
良澄正從稱好的袋子裡捏了一個板栗,詫異道:「高興還需要理由嗎?」
扭頭對上齊景詹的神色,恍然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想了想,說:「難過是難過,開心是開心,這件事讓我難過,不影響另外一件事讓我開心,每天讓我開心的事情很多,難過的事情很少,多減去少,剩下的還是多,開心就完事了。」
說完眼前一亮,驚喜又滿意:「就像現在,突然反應過來我還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就很高興。」
所以他堅信自己跳海另有原因,他這麼樂觀的人怎麼可能放棄自己的性命。
「還有。」他舉起手,展示剛剛被他捏開外殼,一整個完好無損剝出來的栗子,「難道不值得高興一下?」
咧開嘴,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
齊景詹目光微怔。
耳邊似乎聽到咚的一聲響,有什麼東西狠狠撞入了心房,像是落下了一顆種子,然後以難以預估的度破土而出,向上生長。
第三十六章不試試
一夜好眠,良澄醒來神清氣爽,倒是齊景詹看起來好像沒睡好,跟剛來那天似的,耷拉著眉眼昏昏欲睡的樣子,貌似還有點神思不屬。
「做了個噩夢。」他揉著眉心輕描淡寫,明顯不想深談,良澄也就沒再多嘴。
只是心裡有點遺憾,這三天相處的很愉快,他還以為能做朋友,果然齊景詹外熱內冷,看起來跟誰都能聊得起來,其實不好接近,良澄可惜地撇了撇嘴,轉念就將這點遺憾拋到了腦後,做朋友這件事本來也不在他的期許範圍內,做不成就做不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