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骁终于明白,她是不敢闹一点情绪。
所以,她这心疾皆是拜他所赐。
他脑子嗡嗡的,从来劲松一样挺拔的身躯,腰背缓缓弯下去,佝偻着。
一双犀利的眼睛,忽的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那天是方凝如得知钟语芙被抓回来,来求他,自请去沉玉小筑。
他那时候想的就是驯服钟语芙,叫她不要再跑了,好好待在她身边,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方凝如的请求。
方凝如被下人拉出书房的时候,最后的眼神,像深渊一样凝视他。
她朝他喊,“侯爷,你自认可以掌控一切,你会为你的自负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扯着,窒息着。
是他自负了
他自负,可以得到她的心,叫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叫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到最后,她恐惧他入骨髓,将自己折磨出了病。
他亲自去了绮思院,近乎哀求的将希望放到方凝如身上,“你去看看她,务必叫她好起来。”
叫韩以骁失望的是,翌日,钟语芙醒来,看到方凝如,眼里依然是一片死寂,她解下腰间储策的玉佩信物塞进方凝如手中,“凝如,我在塞外安排了一个商号,那里很自由,没有这么多束缚,我知道你也不喜上京,你哪日若是想离开了,这里会是很好的安身之地。”
方凝如自那年被山匪夺了贞洁,就再没哭过。
她已经忘了哭的滋味。
倏然,滚烫的热泪从脸上流出来。
她将玉佩赛回钟语芙掌心,扣住她的手握紧玉佩,“说什么傻话,姐姐,你别难过,我有办法的,你好好活着,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再叫你逃出去,你相信我啊。”
钟语芙缓缓,缓缓的笑了。
她清楚,自她回来那一刻,钟语芙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钟家嫡女,长宁侯夫人。
韩以骁亲手杀的。
她清淡如那一阵风便能吹散的云,“拿着吧,这东西,于我再无半点用处。”
方凝如用尽一切办法都她笑,最后却现,那个与她恣意饮酒,怡然自得的钟语芙再也不见了,她规矩刻板,不再行差踏错,像个提线木偶。
她似是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不再有任何喜好,吃什么无所谓,穿什么无所谓,做什么无所谓,一天可以不说一句话。
常常虚虚盯着笼子里的鸟一天。
即便钟家已经没事,钟东霖不仅官复原职,还去了更核心的部门,她也淡淡的,不太在意。
韩以骁又把希望放到赵媛可身上,叫韩忠下了帖子,赵媛可来了也还是一个样。
方凝如先受不了了。
她哽咽着求韩以骁“侯爷,你放姐姐走吧,你看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还会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韩以骁垂着眸,立在案几边,细软的狼毫笔勾出细腻的线条,淡淡道“你死心吧,这世上,没有人会让心爱之人离开自己身边,她这辈子,死都得死在我韩家的祖坟上。”
方凝如感觉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她压下心里的讥讽,慢慢道“如果侯爷的心爱不是落实到让她开怀上,是控制她,禁锢她,你跟将她当个宠物养有什么区别”
“姐姐先是人。”
“侯爷若是真心爱重姐姐,何不让她真正开怀”
你先自己做个人再谈心爱吧她想。
羊毛比沉入笔洗,出一声叮咚响声。
方凝如看过去,宣纸上画的美人是钟语芙比沉玉小筑里的真人更活泛,素手执着美人扇谱牒,锦绣罗山立在花圃中,眉眼含笑。
韩以骁抬眼,看了一眼方凝如,笃定道“本候会让她开怀起来的。”
他转身出了书房,抬头看着夜空,浓黑似墨,乌云黑沉沉的压着,狰狞似利兽,水似是从天空泼下来,惹的廊下翠绿的芭蕉剧烈摇晃。
宠物
如果她是宠物,自己又算什么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总是可以在他的心上惊天巨浪。
她身上疼一分,他心上疼十分。
如果可以换,他可以做她的宠物,也叫她尝尝,心脏被情丝牵动的滋味。
小厮过来打伞,他接过伞柄,穿过雨雾,走进沉玉小筑。
钟语芙闭着眼躺在拔步床上,他在她身边躺下去,从后背抱住她,红唇靠近她耳边,“是你让方凝如来求我放了你的吗”
钟语芙眼皮都没有掀,“侯爷想多了,我不会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