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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第1页)

她不仅不明?白,不仅不放下,还莫名生?出一股恶气,狠狠地?对?准他,带了点?笑音,可听起来冷冷的,说不尽的恼火,“我就喜欢在?别?人身上找过去的影子,就喜欢留在?过去,行不行?”

妄诞不灭的虚影如晦暗的烛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高大英挺的身形也随之向前晃了一下,转瞬便站稳了,凝立在?那里,像是不曾有过动摇,十足的坚冷。

“困在?过去,困在?心魔里,你也甘心吗?”他问。

曲砚浓已恼火极了。

他这样磨磨蹭蹭、瞻前顾后?,到底在?犹豫些什么?就算她深陷心魔,困的也无非就是她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然呢?”她冷冷地?反问,“我把过去都忘了吗?”

妄诞不灭的魔在?冥渊下一动不动。

他像是在?虚渺的风里化为了坚冷的雕塑,风沙吹不动他眉眼沉冽。

玄金索深陷进他胸膛,黑色的血洇洇地?涌出,可他好似没有一点?感觉,操纵着触手,堪称从容平静地?在?她掌心写?下,“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倘若深陷过去会让你心魔缠身,不如忘记。”

黑血一滴滴落在?泥土里,拼命腐蚀着土壤,而他浑然无觉,目光灼灼,像是最炽烈的火。

谁要是看见了他此刻的神容,绝不会相?信他口中与?相?忘有关的任何一个字,那些仿佛平静从容的语句,每一个都仿佛是体面的伪装,去隔绝沉逸下的疯狂。

可惜曲砚浓看不清。

“相?忘于江湖?”她语气冷淡地?问,“谁先忘?谁后?忘?”

卫朝荣寂寂无言。

他操纵着触手,写?的很?慢,“我想,他是个死心眼,总要比你慢上一点?。”

曲砚浓手指微微用?力,按在?他的倒影上,恨不得用?手指尖给这石面戳出一个大窟窿,假想这样就能把他从忘川石里揪出来,好好地?把他教训一顿。

“那就谁也别?忘。”她语气疏淡,不容悖逆,“就算毁天灭地?、洪水滔天,也要往前走。”

卫朝荣蓦然收了声。

他不作声地?伫立在?原地?,看她眉眼明?赫如曜日,目光迥然能将任何人点?燃,此刻带着十足的不解和恼火,抬着头,瞪向前方,问他——

“你究竟在?迟疑什么?”

他苦笑。

在?她看来一切总是如此轻而易举,肆无忌惮地?追逐,心意摆在?台面上,应当一眼就看明?白,可是……

“曲砚浓,”他轻轻地?说,触手在?她掌心也轻轻地?写?,“我看不见你。”

曲砚浓怔住。

她后?知后?觉地?低下头,重新望向自?己掌心的漆黑触手。

在?她看来,她就站在?他的面前,能模糊朦胧地?看见他的身影,看见他笔直伫立的模样,他的心事?几经?收敛,却也一览无余。

这一切太过理所应当,以至于她也忘了,忘川石只能映照出她身前身后?,映照出她所看见的世界,而卫朝荣通过她掌心的那些细小触手来窥探这个人间,即使被忘川石映照出来身影,也只是映照出了那具藏在?冥渊下的躯体,他本身与?那个站在?她面前的影子没有一点?联系。

卫朝荣是看不见她神容的,她自?以为一览无余的心绪,其实都被一重重的屏障阻隔,谁也看不清。

他看不见她这一刻的神容,也看不清她曾经?的心,所以在?无所适从里患得患失。

千年前、千年后?。

原来无论经?过多少次,同一个人还是会重蹈覆辙,栽进同样的坑里。

曲砚浓默然失语,很?久才像是慢慢找回了自?己声音。

“我没有心魔。”她说,如此心平气和,真正认真地?解释,“我的道心劫,并不是因为执着于过去。”

第89章明镜台(十六)

“坦诚”。

这个词对曲砚浓来说相当陌生。

她那么高傲,又紧闭心?扉,冷淡抽离地审视芸芸众生,落在泥淖里也不曾低下头,许多魔修们讨厌她确乎是有道理的,她又不曾把?谁放在眼里,别人又凭什么喜欢她呢?

曲砚浓特别就特别在这份不言自明的傲慢,至少没叫人觉得德不配位,那些因为她的目空一切而心生反感的人,在厌恨排斥的同时?,总也免不了不情不愿地承认,曲砚浓这个人倒也配得上这份目中无人,她的傲慢不算是莫名其妙,反倒恰如其分。

卫朝荣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明白她是什么样的脾气。

说来?也怪,曲砚浓在魔修中的名声也算不上好?,别人提起她来?,总说她性?情喜怒无常,好?似多么招人厌烦,可是每每闲谈瞎聊,十次里有八次会提到她,她人虽不能同时?身处多地,但名字却?能不见尽头地出?现在不同人的谈话里。

他?们爱聊她,从她心?情愉悦时?的豪掷千金、翻脸无情时?的下手狠辣,到她曼妙的欢笑、瑰丽的容貌、慑人的神魄,在座者中,谁若是有幸和她打过交道,只要稍稍比人群中的无言一面更特别一点,立刻便会其他?人捧为话题的中心?。

在那些夸大其词的谈天说地里,话题总是以“她这样的脾气,只怕是没有人能在她身边活得了,就算活得下去?,恐怕也忍不下去?”告终。

谁能受得了曲砚浓的脾气?

卫朝荣绝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地听着,只有在话题走向令他?情不自禁皱眉的时?候出?声打断,有时?引来?旁人挤眉弄眼,却?也从来?没人觉得他?的反应奇怪——多奇怪,她这样一个谁都害怕、谁都敬而远之的脾气,众所公认的“没人受得了”,可有人爱慕她,又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他?在人群中,和任何?一个普通的魔修没有区别,都是她离奇魅力下的仰慕者,放归人海中,他?便也是平平一员。

可卫朝荣从没去?“忍”。

说出?来?也许旁人不会信,他?每次见到她,从未觉得她的脾气令人需要忍耐,他?偶尔叹气,偶尔无奈,偶尔于苦涩中流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唯独没有哪一次在她身侧时?想过“她要是没这么傲慢就好?了”。

他?还?记得有一年,在他?的仙修身份暴露之前,他?们已勉强算得上互相信任,能在危机中毫不犹豫地把?后背对准对方,携手夺取了一枚月华珠,筋疲力尽,却?不幸被闻声而来?的魔修伏击,敌众我寡,随时?都可能被蜂拥而上的魔修们打倒。

短暂的僵持对峙,是因为对面的魔修们并非一伙,谁都想要月华珠,谁也不想做出?头鸟、第一个尝试曲砚浓的手段,更不想背上杀了碧峡魔君嫡传弟子的黑锅、引来?檀问?枢的报复。

有大胆的魔修挑头,装得很客气,请曲砚浓把?月华珠交出?来?,承诺只要她交出?月华珠就能平安离开。实际上,这人并不能服众,他?的承诺并不能代表对面的所有魔修,而曲砚浓若是真的愿意?交出?月华珠,到底交到谁的手里,他?也巧妙地没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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