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翊,”莫庭晟沉着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跟我说说吧。”
雷暴过境,雨声淅淅沥沥变得绵延,连风声都时断时续。
江翊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要丢盔弃甲,可他脸色变了又变,故作玩笑道:“兰兄,你说过不打探我的私事的。”
说着又要抽身离开。
“安庆八年。。。。。。”
江翊被钉在了原地。
“我不顾皇命,率盛渊营十万大军北上解隆晏之困。。。。。。”
江翊双瞳剧烈震颤,雨声歇了,风声偃了,只剩下莫庭晟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述说当年那场他所不知道的最后一战。
他的手脚不受控制,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坐下。
莫庭晟掩去了安庆帝的作用,掩去了大裕军的埋伏,只说最后遭了埋伏,十万英魂丧命于自己眼前。
“这是我的魇,江翊。”莫庭晟道。
江翊听着他的描述,光是想到他当时的不甘和绝望,便觉得心如刀割,疼得恨不能把人揉进怀里。
可他知道莫庭晟想要的不是安慰。
他把自己所认为最不堪的记忆当着自己的面剖开展露,就像是亲手卸下那根藏起来不愿示人的软肋塞到自己手里。
然后等着自己给他回应。
江翊放在腿上的手掩在衣袖里,拳头松紧了数次,才开口道出了自己的噩梦。
长夜漫漫,注定无眠。
听着听着,莫庭晟就明白了,难怪他只要醉酒,便会习惯将门落锁——他一直把娘亲的死怪在自己头上,他始终觉得,如果自己当时记得锁门,娘亲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两相沉默,无言许久。
直到第一声鸡鸣破晓,江翊才又开口:“如果娘亲当时没死,或许一起被你救下的,就是我们两个人。”
可世间之事,最没有意义的,就是“如果”。
晨光落进屋内。
莫庭晟侧过脸看向江翊,见他眼角依然泛着微红,眉宇间挂着不易察觉的悲伤,想了又想,才捡了一句听起来算是安慰人的话:“你看现在,江家还在。”
江翊愣了愣,笑道:“是,”他眼神骤然变幻了一下,在这数个时辰里第一次抬眼对上莫庭晟的眼睛:“所以这一世,我会倾我所有,守护我曾经失去过的一切。”
莫庭晟倏然觉得喉头一紧,心跳变得不受控制起来,无端觉得手脚无处安放——就连当年第一次领兵上战场都不曾这么紧张过。
他把视线从江翊的眼神中拔了出来,飘忽不定地试图找个落点。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忽然一抹白底青纹撞进眼里。
莫庭晟稍稍顿了一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潮水般退走,淡淡笑了笑:“我相信江兄有这能力。”
江翊差点没弄明白他怎么又说变脸就变脸,凭着捕捉到的细微动作往他骤然转变的那处一看,恍然大悟,而后简直要为自己的现欣喜若狂,面上却强装沉着,伸手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起身:“说到我娘亲,突然想到兰兄此前对我荷包颇有盛赞,看起来很是喜欢,如今既然到了江府,不如我再去我娘那里看看,替兰兄讨一个?”
莫庭晟脸上按捺的不耐在他这句话里逐渐转变成局促尴尬,而后可疑的绯红从耳根处蔓延开去,他慌忙抽回手:“不劳烦江夫人了。”说完便抓了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快步朝门口走去。
江翊坐在床边,沉声闷笑。
莫庭晟在他压在胸腔内的阵阵震颤声中浑身麻,黏在背后的视线像一团火球,烧得他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要不是头上还有房顶压着,恐怕已经调起轻功逃走了。
莫庭晟像是要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扑倒门边拉开门,脸上的羞赧猝然碎裂,愕然一闪而过,只剩处变不惊的深沉:“江翊。”
短短两个字,江翊立刻意识到有事生,散开的德行一敛,起身疾步走到他身边。
莫庭晟侧身错开,让他得以看清门外的场景。
尸横陈。
一夜暴雨,将庭院冲刷成了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