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可怎么办喏。”吴耷拉举起酒,愁绪浓到化不开,“再拖下去,北边的两个死了,这个也死了,那可就全乱了。”
舜安彦安慰他“或许乱中有生机呢”
“看不出来,乱了这么多年,包括这次,这话万岁爷上次问我,我也如实说了,看不出来。”吴耷拉借着酒劲指向正殿,“换法王那个徒弟继续吗没用,狼子野心,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坑在哪儿。”
舜安彦把他酒杯夺了过来,吴耷拉趴在桌上红着眼说“这神童当年送进京也是我送的,这事您知道不”
“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在上书房呢。”
吴耷拉笑着拍拍他肩膀,“你是同期授侍卫的孩子里最老成的那个,我有时候都不记得你那年十四,马武,就万岁爷跟前的侍卫马武,他老和我说佟家少爷一说话一做事和三十了一样。”
舜安彦低笑了下,前世加清朝,他早就过三十了。
“吴都统,还是说说神童进京吧。”
“哦,那事啊。扫荡准噶尔残部时候抓到的,他那时候正护送他外祖母灵柩说是要去落葬,他外祖母据说是噶尔丹的表妹。”
“这我知道。”
吴耷拉挥挥手,“诶,你不知道,当时探子说他外祖母是种我军流矢死的,所以万岁爷才把他押在京城。”
“是投靠准噶尔了吗”
吴耷拉摊开双手,“不知道,法王作保,老汗王也作保,再说他当时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万岁爷拿他怎么着都显得不厚道。”
这酒喝到后半夜,舜安彦让人扶吴耷拉睡了,自己则在普度寺里巡逻一圈。
在正殿门内,果然听见了吴耷拉说的疼痛的哼叫。
侍卫禀报道“佟大人,里头一直这么叫,每天都是。”
他透过门缝看了眼,里面的人突然抬头。
是巴拜特穆尔。
在看清舜安彦的那刻,他松弛地笑了起来,挥手用他们都听得懂的蒙语说“请外面的大人进来。”
有喇嘛来给舜安彦开门。
他入得殿内,殿内生满了碳火,老迈的法王蜷缩在榻上,嘴里咬着一块白布。
巴拜特穆尔和过去没什么区别,血红袈裟、白麻衣襟,依旧的风轻云淡,只是手里多了把小刀。
“要帮忙吗”
巴拜特穆尔回头,笑说“佟少爷帮忙,再好不过,麻烦按住我师父的另一条腿。”
舜安彦走到法王身边,把他无事的腿紧紧扣住,另有两个喇嘛抓住他的臂膀两边,而巴拜特穆尔手起刀落刮掉了一层腐肉,又拿干净的布蘸了清水往伤口上狠按了两下。
“好了。”
他叹息一气,伸手刮掉刀把上的血迹。
法王吐了白布说“放好。”
有小喇嘛递上个黄铜刀鞘,巴拜特穆尔转腕把匕塞回刀鞘,扔了回去。
“我替你们请太医瞧瞧吧。”
法王眼神微澜,手扶着那条伤腿来回搓了搓,然后傲慢地哼了声,盖上了被子合眼休息。
巴拜特穆尔起身指指外间,舜安彦跟着他起身,两个伺候的喇嘛小跑着替他们打开殿门。
跨出殿门,巴拜特穆尔望向圆月感叹道“今日元宵啊,月亮很美。”
舜安彦不觉自己和这个和尚谈论风月有什么意义,只道“神童早些休息。”
“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巴拜特穆尔问,“佟少爷听过这诗吗”
“没有。”他皱皱眉头,“神童名满天下,满蒙汉藏不但通且精,我自愧不如。”
“这是隋炀帝写元宵的。”巴拜特穆尔对月轻笑了下,“亡国之君的诗,您不学很正常。”
“您好好休息,法王的身体也需要照顾,我明日会找个太医来。”
他替巴拜特穆尔打开门,他没有推拒,轻飘飘地甩袖入内。
随着他的走入,里面是法王愤怒的咆哮“你怎么又说这种鸟语,亏还不够吗”
舜安彦竖着耳朵听,可巴拜特穆尔回了什么,他却没有听懂。
他看向看守的侍卫,他们则是已经习惯。
“法王与神童一这样,便听不懂了。”
“知道了。”
舜安彦看了眼正殿外摇晃的黄铜风铃,紧紧皱起了眉头。
隔日,他请示康熙召梁之惠去给法王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