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走远后,王玥芸一颗悬着的心才略微放了下来。
“芸儿,赵大人方才说扎这军帐乃是朝廷的旨意。”王辛道,“如此看来,应该无碍吧。”
王玥芸叹气道:“父亲!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如何能信得过。”
“朝廷的旨意,为何不下给父亲大人,偏要给他一个江南巡抚,这祭祀可是我王家的家事。”
王辛又道: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王玥芸皱眉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赵明娄瞧着分外狡黠,不是什么良善啊。”
“说不得!”王辛急道。
“他们走远了,父亲放心。”王玥芸道,“这军帐还是万万住不得,你且遣人回府上自取营帐。至于这赵明娄,父亲往后不要与其有任何交集了。”
王辛并不言语。
“父亲你从未入过庙堂,亦不晓朝堂上的诡谲。”王玥芸道,“你平日只爱摆弄你的花草,只求护我们一家平安,这本是好事,只是今后还得更加小心为好。”
王辛听罢一脸木讷模样,第一次感觉眼前这个女儿是如此陌生,自她跳湖一事后,仿佛一切都变了,又是闹腾着要学什么劳什子武艺,今日又说出这样一番话。
可眼前女儿的模样,分明就是自己熟悉了二十年的模样!
“你是说,赵大人存心加害于我?”王辛颤声道。
“我不知道。”王玥芸道,“但凡事朝坏的想,总是不会太错。”
“那如何是好?”
王玥芸走到悬崖边上,望了望山脚下密密麻麻的篝火,或三五点篝火成一处,或七八点篝火簇成一团,恰似天上无边的银河,一眼竟望不到头。
这都是杭州城的普通百姓,他们不仅今日自前来致拜王将军,更是陪同着一起守夜。
“这些百姓,每年都会像这样吗?”王玥芸问道。
“是的。”王辛答道,“过了今晚,他们才会6续离去,好些人还要像我们一样守满三日才愿离去。”
“那父亲只须谨记我所说的,今后凡事更为谨慎,不立于危墙之下,便无所惧了。”王玥芸指着山下道,“这便是王将军的威望,此乃民心所向。我听晴儿说过,饥荒时父亲亦常开粥铺接济苦难百姓,您又是王家后人,只要不是您自己去谋反,谁人敢害王家?”
王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一听到“谋反”二字,心中亦不免一惊。
“五年前京城的‘血嫁衣’案,杀了多少人啊,便说是因‘谋反’。”王辛喃喃道。
“嗯,听说兵部尚书一家皆无幸免,怎一个惨字了得。”王玥芸此时心情已平静了下来,对话之人又是王辛,她自然不似白日里那般过激。
“何止兵部尚书!”王辛道,“死了好多朝廷大员,一开始是六部官员,尚书、侍郎杀的杀、贬的贬,然后又是大理寺。。。。。”
“杀了那么多人?都是老皇帝的命令?”王玥芸第一次听说原来五年前遭遇变故的原来不止自己一家,心中不由得一惊。
“除了皇上,还有谁能下令杀那么多人?”王辛道。
“还有叶守藏。”王玥芸缓缓道。
王辛刚想反驳,忽又觉得不置可否,北陵王叶守藏与先帝关系非同寻常,军功卓着,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命令是皇上下的,动手的才是北陵王。”王辛道,“北陵王武功盖世,又兼有天子亲卫军,谁能逃得过。”
“那么强的武功,不也把自己儿子的命搭上了吗?”王玥芸苦笑道。
“那我便不知晓了,朝廷的通报上,没有提及这些细枝末节。”王辛道,“为父说来也是窝囊,几年前你族中几位叔伯常劝我入朝某个一官半职,方能不辱我王氏门楣。但自京城五年前那场‘血嫁衣’案后,我是再也不敢动入仕的心思了。”
“他们哪里是想光耀王氏门楣,不过是想父亲入朝后方才能为他们子嗣的仕途铺路。”王玥芸安慰道,“不去就不去,我们一家人待在这个小小的杭州,偏安一隅,享乐一方岂不是更好?”
王辛听后似是大感欣慰,轻抚着女儿的手说道:“好,我们就一直待在杭州,哪儿都不去。待我百年之后,芸儿再给我送终。”
这短短一句话,却让王玥芸一愣,自己身负的血海深仇,无论如何都是要报仇的,如何能一直待在杭州,又如何能为王辛送终?
王辛见女儿似有为难之意,忙改口道:“你若是嫁得心上郎君,愿随他去,我也尽依得你。”
王玥芸回过神来,忙强笑道:“不会的父亲,我就在杭州陪您到老。只是偶尔想出远门散散心的时候,父亲可不许拦我。”
她此刻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每句善意的谎言背后,都会有个身不由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