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被离愁别绪包围的时候,陈确铮突然站了起来:
“喂,马上就要去云南了,大家别这么消极好吗?云南可是个好地方啊,你们不知道吧?我听说云南的天特别蓝,土特别红,水特别清,花特别美,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云南的姑娘特别漂亮,还人人都有好嗓子!怎么样?你们不兴奋吗?不期待吗?不开心吗?”
“开心个鬼,云南姑娘要是看到你,那还有我们什么事儿?我看就应该把你这张脸放到火堆上,烤它个外焦里嫩!大家说好不好啊?”
胡承荫带头起哄,没想到一呼百应,好几个男生一起把陈确铮扛了起来,作势要扔到火堆里,男生闹作一团,女生笑作一团,胡承荫看向楚青恬,她也破涕为笑了,笑容很甜。
“停停停!你们别光顾着欺负我,耽误正事儿!马上就要过十二点了!大家跟我一起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大家都声嘶力竭地跟着陈确铮一起倒数,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大到似乎要掀翻学校的屋顶,所有人都互道“新年快乐”,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都热情地、用力地拥抱着,感伤被冲淡了,希望进驻到大家的心中,每个人都对新的一年充满了希望和憧憬。
倒数新年的声浪也传入了不远处的圣经学校第三宿舍第二号房里,此时周曦沐、白莳芳、曾涧峡、阮媛四人也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庆祝着新年。房间虽然简陋,却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窗户上贴满了用红纸剪出的窗花,这是阮媛和白莳芳的杰作。房间里摆了两个湖南本地人用来取暖的小火缸,两个小火缸上面都有一个用粗铁丝做成的铁架子,一个上面是一把乌漆嘛黑的水壶,一个上面是一口带盖的铁锅。水壶嘴往外噗噗地冒着白汽,窗外阴冷潮湿,窗内却暖意融融。
白莳芳和阮媛坐在桌前包着饺子,因为长沙没有北方包饺子时专门盛放生饺子用的秸秆编的篦帘,她们就用湖南人晒茶叶和养蚕用的竹匾来代替,也算相得益彰。周曦沐和曾涧峡坐在火缸旁边烤火,水壶中的水出了滚沸的咕嘟声。
“闻到了吗?闻到了吗?就是这个味儿!”
“这不是你平常喝的古丈毛尖啊,这是……高茉儿!你从哪儿弄的啊?一闻这个味道我就想到北平了。”
“这是我从陈梦家那里要来的,当时从北平走得匆忙,哪儿还顾得上带茶叶啊!他也只带了一罐儿,省着省着喝,就剩了一个底儿,都给我了,我一直没舍得喝,就等着今天呢!”
曾涧峡端起茶壶,拿起一个粗陶杯子倒了一杯茶递给周曦沐,说道:
“火缸配铁壶,高茉儿配陶杯,也是别有风致啊!”
周曦沐喝了一口,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嗯,好茶!我把眼睛一闭,都能听到鸽哨声了。”
“我们越走离家越远了,以后这高茉儿,估计是很难再喝到了。”
眼看着包好的饺子摆满了竹匾,白莳芳掀开了锅盖,里面滚水沸腾,阮媛把饺子轻轻地拨进了水中,元宝一样的饺子在水中沉了底。过一阵子,白莳芳掀开锅盖,用笊篱在水里翻动了几次,再盖上锅盖煮一会儿,最后掀开锅盖,饺子全部浮到了水面上。
饺子熟了。
白莳芳把饺子捞出,装了满满四个盘子。阮媛拿来了酱油和醋,给每人面前放了样式各异的粗陶碗筷,显然是临时拼凑出来的。
周曦沐等不及了,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就放进了自己嘴里,结果烫得不亦乐乎。
“你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白莳芳笑着责怪道。
“自从离开北平,我就再没吃过饺子了。”
“怎么样?好吃吗?”白莳芳期待地问道。
“总觉得跟在四合院儿里头吃,差那么点儿意思。”周曦沐咂摸着饺子的味道。
“不是饺子不好吃,我看你就是想家了。你听听刚才学生们在外头笑啊闹啊的多开心,十八九岁的孩子都不张罗回家,你倒是年纪大了越活越回去了。”曾涧峡一边给饺子蘸醋,一边笑着说道。
“年轻人还不是猫一阵儿狗一阵儿的,你看他们现在疯得很,指不定明儿早上谁的枕头就湿了!再说了,思乡又不是年轻人的特权,历朝历代文人墨客写思乡的诗句数不胜数,照你这么说,李白、杜甫、杜牧、柳宗元那些大诗人是不是都没出息?”
周曦沐一盘饺子已经见了底,白莳芳又拨了半盘给他,说道:
“我吃不了,你多吃点儿。”
阮媛也把自己盘子里的饺子拨给了曾涧峡,说道:
“如果想家就是没出息,我宁愿一辈子没出息,又有哪个背井离乡的人敢说自己不想家呢?”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不知道我们重回北平的时候,青春几何啊?”
四人沉默地喝着饺子汤,每个人心中都有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饺子汤的热气向空中袅袅飘去,四散开来。
不知何时,篝火晚会散了,喧闹止了。
小火缸里的火炭由红变灰,燃尽了。
夜笼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