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甚么?”
“打仗要甚么?”太后凄然一笑,道。
既然要骨肉分离,不能相见,那便只能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动心思了。
“粮草,盐铁,宝马,母后统统送给你。”
“母后…”
“平陵郡守上报,今年平陵会丰产,母后昨日已派了人去取粮了。只待秋风一过,稻禾一熟,燕国便会有新粮了。”太后道,眼光略过献恭,望向他身后的大军,承诺道,“母后向你保证,燕国永不缺粮!”
“谢母后!”献恭作揖道,哽咽一声,又将泪水咽下。
“越王也懂事,”太后的目光又回到献恭的身上,道,“知道平陵灵渠一事进展缓慢,派了越军来帮忙,母后也派了人去拿兵器回来。至于宝马,厌次多寒山,那里产的马最好。厌次离燕国近,不用我说,厌次郡守也会供给你的;即便他不供,你问他要,他不敢不答应。”
“是。”献恭颔道,“儿臣明白,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儿臣得幸有母后如此支持,必定不辱使命,助颜姐姐破匈人大军,守凉州!”
“是。”太后伸出双手,将献恭被秋风吹乱的两鬓碎仔细捋干净,绕到耳后,这是她最后一次为儿子理头了,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太后道,“守住凉州后也不可轻易北上,我听闻凉州城内匈人九州人龙蛇混杂,颜儿便是吃了这般的亏。”
“是。”
“还有一事,”太后话题一转,跑到书颜的私事上,忧心道,“你留意一下那个白公子,人怎么样。只听说是颜儿未来的驸马,终身大事,必要小心。颜儿身份尊贵性子又纯,母后怕她被人诓了去,你在燕国替母后把关。”
“是。”献恭微微一笑,道,“儿臣也想见见这位未来的驸马。”
“这位白公子人无论如何,都送封信来告诉母后。”太后嘱托道。
“是。”
这时献恭的近侍牵了献恭的战马向献恭走来,太后知道,是出行的吉时到了,拖不得了,便最后嘱托道,“恭儿!你要知道,我大周的国土只有九州人!凉州的匈人,一个都不能留!不管要流多少九州血,累多少大周骨!”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城烽火一城魂。儿臣明白。”献恭作揖道,复而又想到天京城里的妇孺孩童,便问道,“可若是匈人小儿呢?”
太后本想说照屠不误,可又想着稚子何辜,思忖片刻,方道,“尚不识字的稚子可以留。待凉州事定,写信告诉母后,母后会遍寻九州文儒,重赏他们去凉州。”
“母后远虑。”献恭颔道。
“恭儿,”太后将献恭的鬓角整理好,看着梳着弱冠头的十三岁献恭,泪水幽幽,道,“凉州只是开始。”
“儿臣明白。”献恭颔道。
燕王曾在书信中和他说过远在淇水之北的古长城,献恭聪明,早已猜到了太后和燕王的意图,便道,“儿臣明白凉州不是结果,淇水也不是结果,古长城才是。”
“明白就好。”太后欣慰一笑,道,“那你也要明白,古长城之计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缓而稳,慢而定。你背后有你母后,你背后的不是燕国,而是整个大周。”
“儿臣明白!”献恭颔,心中的火焰明亮地燃烧着,眼中泪水滚滚,献恭将它们压回去,笑道。
“母后希望自己有幸能看见筑成古长城的那天。”太后从献恭近侍的手中接过牵马的马绳,道。
“母后一定能看到的!”献恭颔道。
“记住,不可操之过急!母后等得起。”太后最后关照道。
“儿臣明白。”
“去吧,颜儿在那里等你。”太后道,伸手拍拍那披着战甲的宝马,那是自己昨夜亲自为儿子挑选的。
“母后,恳请儿臣最后拜别母后。”献恭最后恭敬道,复而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道,“儿臣此去,不知何日再回天京。”献恭抬眼,一行泪水跑出眼角,献恭立刻用衣袖擦去,只道,“孩儿不孝,不能承欢慈母膝下。儿臣只有三愿:一愿九州盛世昌隆,二愿大周国运绵长,三愿母后身体康健,白未央!”
“母后听见恭儿的愿望了。”太后深吸一气,压回自己的泪,身子轻轻抖动。她扶起献恭,道,“上马。母后扶你上马。”
这是太后第一次扶献恭上马,不知是不是最后一次。
太后想,从前丈夫出征时,也是自己扶他上马的。
野云下的天京,又一群雁阵飞过。
献恭带着十万大军和车队,浩浩荡荡地奔向了远方,最后消失在流散着雁鸣的天际中。
太后望着越来越小的身影,凄然一笑,复而潸然泪下。终究是自己的错,她知道,当年和燕王的联手太轻松太成功,从来没想过背后是怎样的代价。
但终究是自己的错,谁也怨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