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想父王吗?”献恭想了想,才道。
“怎么会不想呢?”太后道,往事苦涩,此刻她更愿意喝黄连汤。“母后同那些盼望夫君征战回乡的妇人不同,人家到底是有结果的,能盼回来的,再怎么归期未有,到底是能等到共剪西窗烛的时候的。母后却只有个念想。”
“是恭儿不好,惹母后伤心了。”献恭伸手抱住太后的腰,低声道。
太后却不生气,也不伤心,盈盈道,“所以母后想看看你,你是越来越像你父王了。”
“我像我母亲吗?”献恭突然问道,复而又后悔了,不该问的,他从来没问过任何人关于他生母的事。
他和书颜不同,书颜的嫡母和生母都死了,所以书颜可以没心没肺地在燕王面前谈论自己的生母。而自己虽没了生母,却是被嫡母亲养长大,二人已是亲生母子般的存在,若提生母,只怕会惹嫡母伤心,又落了把柄在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
“从前像,如今是越来越不像了。”太后道,她不如献恭那般多想,只低头静静凝视献恭。他如今越来越像自己的丈夫了,枚儿的影子在他的身上越来越淡了,从前还能在献恭的身上看见,如今却近乎没有了。
太后思忖许久,忧道,“枚儿是我的陪嫁丫头,也是从小服侍我到大的,在我心里头,她早已是我妹妹了。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刚怀你,我因为承景的离开终日抑郁,她就常同我说,这孩子若是有福气留下来,我们就一同抚养他长大。可惜是你母亲没福气,没看你几眼就走了。”
一同抚养他长大。
献恭小小的心颤动一下,暗想若是能成真该多好啊!
献恭心里开满了繁花,道,“母后从来没和我说过我母亲的事。”
“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太后笑道。
“恭儿是怕母后伤心。”献恭吐出真话,“母后待我如亲子,我怕问了生母之事,母后伤心,继而心有芥蒂,故而生分。恭儿是舍不得同母亲生分的。”
“你竟能忍那么久!”太后轻拍献恭的后背,笑道,“你问枚儿的事我怎会伤心?她是我妹妹,你是我儿子。”
“太后。”冬艾突然跑进了璇玑阁,送来了一份还未拆分的奏折,轻声道。
太后赶忙接了奏折,拆开阅览,眉头不由得紧锁。
“可是甚么要紧的大事?”献恭见此情形,不由得问道。
“临江世子替父上奏折要求严惩刘玄。”太后合上奏折,道。
“那母后预备怎么办?”献恭又问道。
“你怎么关心这事了?”太后奇怪道,近日都没见献恭,也没有机会和献恭论政事,为何献恭会知道这事?
“不是恭儿爱理政,”献恭直起身子后方才道,“是这事情闹得太过于沸沸扬扬了,连天京里头抱孩子的老妇人都知道了。”
“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
“都知道。母后觉得奇怪吗?”献恭问道,“恭儿也奇怪。”
“大家都是怎么传的?”
“都说刘玄罪有应得,该严惩。”献恭答道。
“临江世子也这么说。”太后道,她知道献恭说的是实话,献恭和自己不同,他身为李家男子,可以自由出入宫中宫外,他从前常常和书颜一同出宫去玩,可以知道天京城里最真实的消息。
“刘玄百越议和,换来了大周和百越的友好往来,但最后却送了青淼姐姐去百越,临江王为此一病不起,世子想杀刘玄也在情理之中。”献恭分析道。
太后听罢后微微点头,道,“但梁王却为刘玄求情了。说刘玄百越议和有功,将功抵过。”
“此过太大,”献恭反对道,“议和之功根本不足以抵过。小小一个议和之功就想换李家一位王的命吗?若是这种罪都能算了,他日人人都能弑君杀父了。母后别忘了,庸王是怎么死的!”
太后听罢不言,献恭便继续道,“若不严惩刘玄,就怕以后还会再出此等邀功倨傲的祸事。”
“母后知道。”太后道,“梁王的话却也在理,因百越议和一事是由刘玄谈成的,故而百越除了贩易之事,其余诸事都是刘玄料理的,若是突然没了刘玄,不知如何向百越交代。”
“不过是百越而已,小小蛮夷。”献恭不满道。
“蛮夷虽小,搞不好却会吞了九州。”太后思忖道,“西夏之祸是万万不可再生的了。”
“如今九州有母后治理,北边又有燕父王镇守,西夏那里有姜王,南部有越王和随王统领,”献恭道,“四方蛮夷想要再次吞并九州,未免痴人说梦。”
他虽不喜欢越王,却也知道越王的厉害和越国的重要性。
“母后,”献恭想了许久,方提议道,“将百越众事交予随王哥哥,如何?”
“母后也有这个意思,毕竟随王也渐渐大了起来,是该理事了,”太后暗暗点头,赞许道,“母后也不想将南边的事都交予越王,最后搞得越王一家独大。”
“随王哥哥接手,就不用担心刘玄了。”献恭眼眸流转。
“杀刘玄,本宫还真有些舍不得。”太后暗暗道,刘玄可惜,只因一个贪字。
“那就由儿臣来动手吧。”献恭颔请命道。
“不。”太后道,她不想让献恭再弄脏自己的手,叹道,“还是让他充军吧,到底君臣一场。”
“是。”献恭颔道。
“临江世子该不高兴了,天京的这些口舌估计也是他传的。”太后冷笑一声,道。
“当真人心险恶。”献恭亦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