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宁摸着挂在自己腰侧的木剑,语气平和:“因为我从小到大就一直在得罪人,本来是怕的,但现在,已经不怕了。”
桑宁宁陈述完这个事实,而后还不等脚下的一步完全迈出,她就敏锐地发现容诀并没有跟上。
她疑惑道:“大师兄?”
一道落在身前,白衣翩迁,胜天外飞仙。
桑宁宁皱了皱眉:“大师兄为何无故离去?”
好端端的说着话,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大抵连桑宁宁自己都未意识到,这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对亲近之人才会有的抱怨。
浅薄无比,似香炉生烟而逝,但又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因为我也想问小师妹一个问题。”
容诀站在在湖边,衣摆浮动间,似与青蓝湖水融为一体。
“为何这次见面,你从头到尾,一直在盯着我看?”
在交谈时与人对视,本该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但若是一直在关注,从无走神,就有些奇怪了。
若是他人遇到容诀这样问,八成要在心中反复斟酌,看自己是否有得罪这位盛名在外的大师兄。
但桑宁宁却觉得这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我在看大师兄的笑。”
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容诀歪了歪头:“我笑得很奇怪么?”
桑宁宁:“也不是奇怪,只是大师兄这一次的笑,维持的时间比以往都要久。”
容诀垂下眼,睫羽在眼下落下阴影,绯红霞光落在他脸上,眼角的泪痣更显出了几分诡谲的美。
他虽垂下了眼睛,声音却仍是含笑:“比往常都久?小师妹可能看错了。只是因为我喜欢笑,所以一直笑,这可有何不妥之处?”
桑宁宁张了张嘴,但又闭上。
欲言又止。
几次见面,他还是第一次在桑宁宁身上感知到这个情绪。
于是容诀又笑了:“小师妹有话不妨直言。”
桑宁宁道:“但我觉得会得罪大师兄。”
容诀嘴角挑起:“小师妹方才还说,自己从不怕得罪人。”
桑宁宁难得试图揣摩了一下对面人的心思,觉得容诀也不像是会为此事大动干戈的人,于是直白道:“方才,大师兄在提问时,嘴角上扬,可眼睛却明明并不在笑。”
这很奇怪,所以桑宁宁一直想要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话都说到这儿了,桑宁宁索性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还有之前好几次。”
“大师兄总是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但通常不过须臾,又不再笑了。”
容诀凝眸看着她,忽得靠近。
他扣住了桑宁宁左手手腕,将她的手指指尖处,贴在了自己唇角之侧。
“小师妹,这就是笑。”容诀弯着唇,轻轻开口,“笑,就代表着喜悦和快乐。”
指尖一片冰凉。
不是人在寒冷时降低的体温,而是一种散发着森冷与阴诡的寒。
有那么一瞬,桑宁宁不觉得自己在触碰大师兄,而像是透过这浅薄的皮囊,穿过厚重黏腻的血肉,直接触碰到了他的白骨。
森森孤冷,蔓延骨髓,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此刻,都会被惊得失去言语。
但是偏偏,站在这里的是桑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