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秋初,昼短夜长。
马车驶到接近梁州的驿站停下,外头天色已然黑尽了。
加上才下过雨不久,周遭潮得厉害,温度也比白日凉上许多。
姜令檀从未出过远门,白日在马里看车外的山景,看官道旁的花木,她还觉得新鲜有趣。
等後来被谢三皇子一吓,又不慎咬伤了舌尖,她就没了赏景的心思,整个人蔫耷耷地缩在马车里,车窗旁那些连绵起伏的漂亮群山,落在眼里都成了千篇一律的东西。
强撑着有些虚弱的身体走下马车,人都还未站稳,就被夹着潮气的冷风一吹,似隆冬三九天被人泼了盆带着碎冰碴的水,不受控制打了个寒颤。
谢珩眉头皱了皱,吩咐侍卫伯仁将马车里的大氅取下来,伸手递给她:「披上。」
姜令檀冻得连脚尖都是蜷着的,也不顾上这过於宽大的月白羽纱面鹤氅是从马车内取出的,应是太子殿下的衣物。
进了驿站,里面虽然生了火放了炭盆,依旧冷得厉害。
姜令檀攥着鹤氅的掌心紧了紧,她身量不算矮,但太子殿下实在高挑,鹤氅披在她肩上已经拖地,怕把东西弄脏了,她正要解下来递给伯仁收好。
然而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明明连头都未回,声调很是沉冷,是命令的语气:「披好了,不许脱。」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她一时紧张,扯着鹤氅的指尖紧紧蜷着,不敢再有脱下的心思。
这里是临近玉京,又是最靠近梁州的驿站,里面迎来送往都是各州各郡的官差,无非就是食宿丶马匹丶草料,乾粮置换。
今日人少,加
上雨潮夜寒。
几人进去後,身上衣裳也都是寻常打扮,除了姜令檀貌美的女子身份被人暗中打量几眼外,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太子一袭白衣,衣襟丶衣袖周围十分低调用霜色丝线绣着精致的佛莲宝相花纹,腰系绯色宫绦,手握一柄象牙小扇。
这打扮,更像是侯府勋贵家中带着侍卫游山玩水的贵公子,瞧不出身份。
几人寻了一处角落位置。
谢珩坐下,伸手点了点旁边,抿着唇角却不说话。
明明太子什麽都没有说,姜令檀却知道他的意思,往前迈了一步,扯着身上过於宽大的鹤氅小心翼翼在他身旁坐下。
侍卫伯仁见两人都坐下,他伸手拿招人上前,细细吩咐了几样吃食,又从袖子里掏出碎银递过去。
驿站的吃食是有一定制度的,想要吃得好些,那就得自掏腰包吩咐人去准备。
不多时,去驿站马厩给马匹喂食换水的程京墨,也搓着手从外边进来了。
他见伯仁还站着,自己倒是没半点顾忌,长腿一迈刚好就在太子殿下另一边的位置坐下,一抬头成了和姜令檀面对面了。
侍卫伯仁沉默寡言姜令檀不熟,但这个话多的黑衣小侍姜令檀却是熟悉的,当即抿唇朝他笑了一下。
程京墨本就是个话痨,白日和话少的伯仁一同驾车,他憋了一整天,就差憋出毛病来。
姜令檀朝他一笑,就如同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立马像献宝一样,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掏出山楂丸:「姑娘吃吗?」
「这山楂丸是我特地从玉京最有名的甜点铺子买的,我还有榛子丶松子丶枣圈丶杏仁丶山核桃和腰果。」
「姑娘可有想吃的?」
姜令檀发疼的舌尖轻轻从口腔周围的嫩肉擦过,苦着脸摇了摇头。
程京墨不明所以,咔嚓咔嚓咬碎几颗杏仁,又把那鼓囊囊的荷包往伯仁面前推了推,伯仁没说话,但十分自然的伸手接过,垂眼默默吃了几颗山核桃。
姜令檀瞧着有意思,没忍住抬起指尖朝谢珩比划:「殿下不吃吗?」
谢珩还未答话,一旁的程京墨就道:「零嘴懈怠,主子自小就不沾这些……唔……」
伯仁在桌子下暗暗踹了程京墨一脚,他赶紧闭嘴。
姜令檀很是惊讶,看向端坐在桌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
谢珩却像是没听见几人的对话一样,慢慢饮了口茶水,面上神情不变半分。
驿站的菜色很简单,新鲜采摘的山野菌子,一条清蒸桂花鱼撒了葱花,熬的浓浓的羊肉汤飘着几颗枸杞,还有一盘常见的烩时蔬,饭是粳米饭,与府里大厨用心蒸出来的软糯不同,大锅饭很硬上,难以下咽。
谢珩用得不多,只吃了山野菌子和烩时蔬,但也只略微尝了几口,就搁筷不用了。
京墨和伯仁两位侍卫,宛若饿死鬼投胎。
三菜一汤,都是极大的份量,除了姜令檀用的半碗羊肉汤和一小块桂鱼肉外,剩下的东西基本被他们两人一扫而光。
天冷,房间是驿站内顶顶好的,伯仁已经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