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到处寻找有记忆点可塑的新人,於是找到了他。
他做了很多准备,况且男主的个性本来就和他有许多相似之处。信心满满地去,开机第一天导演的眼中却出现了隐约的失望。
「你还是在演戏。」导演叹着气,「可你得成为他才行。」
他似有所悟,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依旧不满意。
有一场戏是男主疯狂地追着摩托车跑,可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那辆车上的人偷走了他的东西。
人当然追不上燃料驱动的发动机,语言不通,他越追摩托车上的人越害怕,大骂他听不懂的脏话。
他追着不确定的答案,终於追不动了。
摩托车扬长而去,而他失去了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在惨白射灯的注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回去。
男主真是个苦命人。背井离乡的苦命人。
人在极度紧绷的时候往往会做出很多旁人不理解的事情。
宋朝桐看到剧本的时候觉得真不可思议。他仅凭着莫名其妙直觉就去追车了吗?他有没有想过东西可能掉在地上了?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偷的?不去找警察吗?
这场戏跑得宋朝桐气喘吁吁,拍了十八遍。太累了,他真是一遍一遍数着,每次都希望这一条能过。
但导演依旧是不确定地摇摇头。
於是宋朝桐一边顺着气,一边苦笑说导演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用尽全力去跑了。
可是人真的跑不过发动机啊!
再跑他可能真控制不住他的双腿了,吧唧一声摔个大马趴也有可能。
导演说,你要真是他,怎麽还有空想摔不摔的事情呢。
宋朝桐沉默了。
导演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算是对他跑了一个下午的安慰。他说:「你要是游刃有馀,那就是留了太多馀地。你就不是他了。」
你怎麽能游刃有馀呢?
这是宋朝桐在他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节课。
你在演着卑鄙小人,你心里其实也对他嗤之以鼻,对周围人的批判安之若素——反正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还是个看客。
……
「你是不是觉得挺好奇,我是怎麽找到这部片子的?」
许骏行看见宋朝桐出了一会神,突然问他。
「嗯。」
「其实是个巧合。那天我在扫片,突然看到了《镜中人》的开头。我觉得她的剪辑手法有种熟悉的味道。」
很像他记忆中的导演。不过他们当然是不一样的人,连性别也不一样。
「是吗?像谁?」许骏行问。可他记得有业内人士评价这个导演的特色是独一份。
「记不清了。」宋朝桐笑笑。
那天他看到电影的结尾,漂亮的咖啡店里坐着优雅的马尾女孩,她身边的玻璃橱窗之外,岑丽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拎着公文包慢慢地向人流如织的地铁车站走去。
如梦之隔。
过去的生活如梦之隔。
他转过头,凝视着远处起伏的群山。
这一刻他想,他应该还是很怀念从前的人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