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官员一时噤声,唯有御史台一个文官历来直言,他掀桌而起,怒气冲冲地指向余丞秋,嘴里一句“乱臣贼子”的骂言开了个头,但他身后一把大刀当即横空斩下,他嘴里的话还没囫囵冒出头尾,那刀从他后脖砍过,一颗圆滚的头颅当即往前掉了下去,喷涌出来的鲜血直接溅了周遭一圈,满桌菜色霎时鲜红。
这场面吓呆了周围好几个手不能提的文官,余丞秋侧身而立,他甩开袖子,在大殿里扬声道:“今日百官赴宴,我看在坐并未带上家眷,今夜交代羽林军巡防城中,必定替诸位照顾妻儿。”
“……”满座一时寂静无声。
“三殿下”余丞秋这才往席间走过两步,“陛下有疾,此事你如何看?”
“父……父皇……”褚黎不得已抬起头,他在座中迟疑地挪到一旁,整个人瑟瑟地抖了两下,可他咬牙下了决心,终究是往地上跪拜下去,“还望……还望父皇暂且养疾,这宫中……宫中……”
“三殿下!”这一声卫衔雪和娄元旭几乎同声,娄少爷被他父亲扶起来,这一声里他竟然回头去和卫衔雪对了下眼,两人不知想了什么,顿时都停了一下。
余丞秋像被这一声提醒,他在殿中来回踱步,直接往褚章所在正中的席面上走了过去,御前两个侍卫被人掣肘,褚章在座上面色虚弱,余太师停在御前,他在上边俯视着看向下面的卫衔雪。
“卫衔雪,你方才想说什么?”余丞秋朝下面的侍卫使个眼色,“把他带过来。”
听令的侍卫立刻上前去抓住了人,卫衔雪的肩膀一扣就让他疼得没法挣扎,两个人押着几乎把卫衔雪拖到了御前。
卫衔雪一副模样可怜,他颤颤抖地望着余丞秋,“我……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余丞秋拨开一旁的侍卫,抓着他的肩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卫衔雪疼得缩起身子,余丞秋冷冷看着他,“你要是不来说破,今日御前的事情还能遮掩一下到不了这个地步,可你一个人燕国人到底为什么要掺和进来,这大梁人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替他江褚寒守些什么吗?他自己也自身难保。”
卫衔雪伤口重新涌出血来,他像没听清什么,人都疼得站不起来,“我……太师……饶,饶命……”
“余丞秋你放开他!”下头的娄元旭好像看不下去了,他对着那边还磕着头的褚黎喊过去,“三殿下,众目睽睽,百官都知道你被这贼子逼迫,现在你要是大义灭亲,那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否则靠谋朝篡位拿来的尊荣,他日也要被人诟病!”
褚黎这般惶恐,分明是畏葸不前还有良心尚存。
余丞秋眉眼一厉,“你闭嘴!”
“这卫衔雪是有什么手段,江褚寒也就罢了,你娄元旭也要护着他?”余丞秋又敛了敛眉,往自己身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小质子脸上看过去,卫衔雪一身狼狈不堪,头也散开了,余丞秋伸出手,拨开了他脸边的丝,好好打量了番他痛苦惨白的脸,但他的手一路顺着他的头往上,竟然狠狠抓住了卫衔雪脑后的头。
接着只听“哐”的一声,余丞秋的手提着卫衔雪的脑袋就毫不留情地往那御前的桌上撞了上去,卫衔雪当即疼得失声喊了出来,他的额头狠狠地撞上桌子,与那桌上的碗盏磕了正着,血立刻流了出来,桌上还有方才褚章吐出的鲜血,与卫衔雪额头的流出的血一并混在一起,一时满桌的狼藉更是触目惊心。
余丞秋把手松开,卫衔雪立刻摔下去了,他倒在桌前,汨汨流出的血顺着额角一路往下,疼得他整个脑子都不停嗡鸣起来,周遭的声音好像都远去了,只剩痛苦把他团团包裹,仿佛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直到耳边的嗡鸣响个不停,卫衔雪才吃力地眨开眼他却现不是耳鸣……而是什么清晰而尖锐的鸣叫声,那声音响得无比刺耳。
卫衔雪伸着自己沾了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间,脖间竟然空荡荡的,他只摸到一根系上的绳子,那个母亲留给他的石头坠子没了。
他再睁开眼睛找了找,才看到那坠子在他方才撞上桌子的时候摔碎了,坠子在桌上撞成了碎片,可那看不出材质的石头里头竟是空的,而里头的东西……
是一只飞虫。
那飞虫生得小,也不知如何在那石头里活下来的,石头在桌上破开,满桌的血迹沾上了那飞虫的翅膀,原本像是死物的虫子竟然缓缓动了动,继而扑腾着翅膀,朝着沾了卫衔雪与方才永宴皇帝吐出的血上飞了过去。
扑在血迹里的飞虫浑身浴血,紧接着竟然出了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在这噤声的大殿里突兀响起,几乎传遍了每一个的耳朵。
卫衔雪怔在了当场。
他脸上的血好像也顾不得疼了,卫衔雪缓缓抬起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望向了那倚靠在座椅上的永宴皇帝褚章。
陛下竟然也在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褚章脸上全是诧异,仿佛把他惨淡的脸色渲染得无比的浓墨重彩,他听着这虫子的鸣叫声,一些过往的回忆顿时随之涌起,如同奔涌的洪水掀过来,霎时就把他沉进了汪洋之中。
他想起了被他尘封多年不肯揭开的过往差不多十九年前。
当年长公主病重,褚章身为弟弟,他不顾旁人拦阻,只从尹钲之那里听闻了祈族的些许过往,知晓这世间真有麒麟一物,就同他一道前往了燕国。
两国水火不容早有多时,褚章即便只是个无名的皇子,他只身前往燕国的消息不知为何还是走漏了出去,他才踏上燕国的土地,竟然就遭到了追杀,亲自带兵追杀他的,还是那时燕国的皇子卫懿。
褚章同尹钲之躲躲闪闪,最终还是被现了行踪,燕国那皇子穷追猛打,不想竟和褚章一起坠下了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