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周不是完全接受不了,如果官衡好好跟他说,或许他的反应不好、甚至恶劣,但风波过后大抵还是会接受。
但这事是官衡主动和他说,还是他被动地知道,两个方向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是他们父子俩的事,像任何一次谈心教育一样,他们处在一个平面里,做选择之前要考虑对方。
因为全世界,只剩他们最亲近了。
而后者不是。
后者官衡站到了另一条线上,小心他、提防他,和别人商量且苦恼他。
他就像一个麻烦,丢不掉的麻烦。
当初相依为命的人,现在有了新的妻子,马上还要有了新的孩子。
像官衡说的一样,这个家会蒸蒸日上、和和美美,他们一家三口会幸福、会圆满。
他们。
待官周回过神时,他已经离开了饭店,不记得走的时候谁说了什么,谁又有没有拦他。
他茫然地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绚烂的街景,一幕一幕地转换,晃得他眼前恍惚。
出租车师傅本是赶着回家吃饭,打算收工了,没想到路上又拉了个客,开出商业广场,连声问道:“哥们,去哪啊?你咋上了车不报地方,我这是要带你往哪走——诶,兄弟,吱个声啊!你这样我不知道往哪开嗨!”
官周脑子太乱了,各种思绪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他脑子里好像有个不断膨胀的蘑菇云,胀得头脑苦钝。
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从各种在眼前飞旋的信息碎片里选择了最熟悉的地方,机械性地报了个地名。
又麻木地付了钱,下了车,全凭肌肉记忆穿过街道,走进了巷子里。
最安全的逃避所早就没有了,店面重新装修,变得又大又气派。藏身于学校附近的小餐馆,竟然还故作正式地招了几个身穿工服的服务员站在门口迎宾。
坐在前台的老板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带着油点的墙面,老旧泛绿的塑料布,和闭着眼都能闻得出是哪个牌子的空气清新剂全部都消失了。
白云苍狗,物是人非,旧人一场空。
林伯说得没错,只有他还留在原地,只有他还在不断地将那些过往来回翻阅,耳提面命地生怕自己忘记。
只有他珍视。
官周空恍地离开巷子,看着外头街道的车水马龙,胸腹中的空气仿佛要抽离,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走上横亘马路的天桥,像一个溺水的人,条件反射地往高处爬,握着冰凉的栏杆喘息不止。
眼睛里像是裹进了粗砂,磨得眼睑钝痛,眼眶滚热。
如果换一个人,官周的反应也许不会这么大。
可是这个人是谢韵。
他怎么能,那么快地接纳一个登堂入室、虚伪两派的女人。
当初官衡单位和医院两头忙不过来,这位谢女士自称是官衡多年的好朋友,自告奋勇地来帮着照顾他妈妈。
官周还真以为这份情谊雪中送炭,对她满腹感恩,一度能认她做干妈的程度。
如果不是那天谢韵和官衡在热水间说话被他无意中听见,他还真要以为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的人,不计回报地伸出援手。
“你回去吧,我今天请了半天假,我留在这里照顾就好。”
“没事,我回去也没什么事。云姐上午状态不太好,你一个人和小周可能忙不过来,我再待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