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是家夫妻店,男人负责在后厨忙活,女人负责在前头收银上菜,每逢休假时店家上初中的小女儿就会来帮忙搭把手,嘴甜得尤为讨人喜欢,见着谁都是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地叫。
队伍更迭得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就轮到他们了,谢以熟练地报了几个菜名,老板娘一听他的声音头也没抬就认出来了:“又来了?今天有点晚呀,休息么?”
老板娘登记完,桌上的打印机滋滋打出号码票,她利落地撕下来,抬起头递过去的时候望见谢以身旁的官周:“咦?官医生?”
“最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们上次还说呢,还以为你搬家了。”老板娘把票递给谢以,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掠过一遍,又恍然,“哦——你们认识吗?一起来的?”
“嗯。”官周回,“最近太忙。”
他们取了票,在里间唯一一个空出来的角上落了座,纯木的桌面上盖了塑料膜,被擦得亮堂堂,只从老化泛黄的纸巾盒才能看出来这店有些年头了。
“我大二第一次来还不是这样,墙都掉了好几块皮,后面翻新了一次。”官周抽了张纸巾,擦了一下桌面。
“这离你学校不近,怎么跑这么远来?”谢以问。
“当时找了份兼职,给一个高一的小屁孩做家教。他们学校办英语口语竞赛,父母和带我们一老师认识,就推荐了我来试试。”
“后来呢?教得怎么样,拿着奖了么?”
“不怎么样,跟我比差点。”官周说这话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一派自然,仿佛在陈述某种众所周知的观点。只有谢以一眼就看出来,官大医生正在臭屁地嘚瑟。
“奖倒是拿到了,校一等奖。”风轻云淡,不值一提。
谢以看笑了。
餐点马上送了过来,砂锅粉掀开盖子热汽瞬间氤氲开来,香气扑鼻,碗的边沿上浅褐色的汤汁因为温度的残余,仍汩汩地冒着泡,几秒的功夫才从外往内平复下来。
浇头淋了热油,油花落在汤面上一簇一簇的金黄色,交围着中间的肉丝、包菜碎,还有色泽鲜亮的彩椒,看着就惹人食欲大增。
谢以用筷子拨了两下,浇头搅进汤里,伸手去拿桌角的陶瓷罐子。罐子里头是老板自己腌的剁椒,用的全是小米辣,料都是实打实的,一小勺就能把舌头辣肿。
结果他手刚摸到罐子,就顿住了,一抬眼,某人凉飕飕的目光正从半搭着的眼皮下睨过来,目光主人面无表情,一个字没说,又好像什么都骂了。
“……”谢以尝试挣扎,“一勺?”
官周眼皮向上掀了一下,凉薄得像根本没爱过。
“……”
就事论事,谢以的病其实已经治好了。当初因为害怕病情反复徒扰人担心,从来不好好待过观察期的他愣是在国外四四方方的一隅多待了整整一年,是经过反复检查,确定了已经没有危险了,他才敢回头来找官周。
和好之后,官大医生放不下心,学了几年的东西终于在初始目的上挥了效用,亲自看过了谢以的那些报告和片子,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谢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或许官周比他本人还要了解。
所以谢以合理怀疑,某位大义凛然(假公济私)的医生,就是单纯地想挤兑人。
但这话能说么?
敢么?
再三权衡后,谢以告诉自己还是哄大少爷开心比较重要,听话地收回了手。
结果他收回了手,官大少爷眉尖一动,在他的目光下,堂而皇之地把罐子挪到了自己面前,又堂而皇之地,当着谢以的面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
末了,还不忘抬头看谢以一眼,明晃晃的挑衅。
幼稚。但有人就是很吃这套。
谢以弯了弯嘴角,笑意漾漾地看他一眼,那目光颇有些意味不明。
他想了想,把官周刚盖上的盖子又打开,很贴心地替他又加了一勺:“一勺淡了,再来一点。”
实际上根本不吃辣的官周:“……”自己挖坑自己跳。
其实现在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挽救,那就是趁着现在还下得了台,赶紧和谢以那份没加料的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