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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安静之后,宴凉舟难得主动一回,他开启一个新话题:“你今天因为笛子生气,是以前生过什么吗?”
经过宴凉舟的安慰,沉游川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于是他平静地向对方说起往事:“我父亲的笛子就是我表弟磕坏的。”
说起来还真和宿景明有相似之处,沉游川的父亲也擅笛,沉游川同样也是自小跟着父亲学的笛子。
那管白玉笛是他父亲最为珍爱的收藏,由整块无暇又通透的白玉雕制而成,且音色清亮,音准精确,就算撇开玉石本身的价值,也是市面上再难寻到同等工艺的藏品。
当时变卖家产时,沉游川实在不忍心将其卖掉,便留下来作一个念想。在到华京去时,他忍不住将笛子带在了身边,想象那是父亲依然陪伴着他。
当初刚寄人篱下的时候,他还没有充分认识到人心的险恶,虽然有一定的警惕性,但到底还是太天真。
沉小姨一家的老房子面积狭小,只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很小的厨房,没有客厅,没有浴室和厕所,起夜都要到外面的公共厕所去解决。
张表弟的卧室是家里最大的房间。沉小姨原本想在那里再隔出一个小空间给沉游川住,可张表弟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叫不止,还跳起来推搡着沉游川让他这个野种赶紧滚出他家。
总之最后沉游川住在了他家一米宽的阳台里,和一堆破烂杂物躺在一起,晚上只能蜷缩在行军床上,连腿都伸不开。
这是过去家境优渥的“沉小少爷”难以想象的生活,心情低落失眠的时候,他就会在半夜打开上锁的行李箱,摸一摸父亲的白玉笛,在假装和父亲的对话中积攒一点力量。
或许是被张表弟或沉小姨偷窥看见了,有一天他放学回家,现自己的行李箱被撬开,里面的锦盒不翼而飞。
那段时间是张姨夫殴打客户失业前的最后一次业务,他出差不在家。而沉游川在箱子上现了半枚脚印,与张表弟的名牌鞋一致。
所以他断定是对方偷了东西,前去和他对峙。
然而从他到华京起就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沉小姨第一次和他翻脸,哭着尖叫,声音尖利地骂他怎么能这样讲自己的表弟。
而张表弟也死不承认,还一直恶毒地谩骂,甚至诅咒到沉山晴头上。
涉及到妹妹,原本在沈小姨的哭泣和指责中感到些许愧疚的沉游川爆了。
他揪着张表弟闯进他房间,押着对方强行搜查了卧室,果然找到了还没来得及转移的锦盒。
张表弟一边拳打脚踢地抢夺,一边嚷嚷说东西进了他家的门就是他的了,等他爸回来他就要把东西交上去卖掉换钱买鞋,让沉游川识相点。
眼看打不过沉游川,张表弟还故意把玉笛打落在地。
幸而溺爱儿子,生怕棒在手心的儿子摔了的沉小姨在张表弟房间铺了厚厚的地毯,但笛尾撞到床脚,还是被磕出一条裂纹。
沉游川收好玉笛后,没有顾及沈小姨的阻拦,直接把张表弟按在地上用鞋抽肿了对方的屁|股,然后把对方一架子的名牌鞋全部掀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那是沉游川第一次在训练场之外打人,也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教养和准则做出自己认为没品的事,但他那时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抒自己心中横冲直撞,无处纾解的痛苦情绪。
大概是当时他的神色太过疯魔,那母子两人有点被他吓到,居然也没敢再说什么。
沉游川连夜带着笛子回了森市。
当时并不是他求着小姨一家收养自己,森市那套租出去的小房子里他留下了一个房间,用来存放父母的一些东西,也是他最初给自己规划的住处。
是小姨表现得十分慈爱,再加上帮他找出血脉亲人后身边帮忙的叔叔阿姨也劝他到华京去,那里有亲人陪伴照顾,教育资源好升学更加有利,或许还能更早出国求学陪伴妹妹。
又考虑到妈妈生前想找到小姨的期望,沉游川才同意了被收养。
沉小姨一家在利索地接受他父母的一众朋友热心凑出来的几十万“抚养费”时,可不是这种态度。
沉游川把自己手里剩下的一点钱全部用来修补笛子,并决定就留在森市不再回去。
可那时涉世未深的他还没有彻底认清沉小姨的真面目。
在对方赶来又是赔罪又是保证的一番鬼话后,户口和学籍也已经在多位叔叔阿姨的费心奔走下被转到华京的他,还是跟着对方回去,自此开始了掉进泥坑的生活。
好在当时笛子修补后他直接锁在了森市房间的保险柜里,不然恐怕还留不到现在。
如今他已经不会再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