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很久,始终没放言让太子祁昭离开。他没说,祁昭还从他眼睛里看见了些很少看见的东西——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帝王很少有情绪,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祁邕从前就教导他不可被外人看出心思,所以藏起心思是祁邕最擅长的事儿。
可他那天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里的情绪很久都没下去。
他这般异常,祁昭也识趣儿地没吭声。
最后,皇帝拉着祁昭说了一些从前他和楚闳的往事。
皇帝问他:“你可记得,朕派小楚将军与你在平乐殿相见时,让他带给了你半块玉佩?”
“儿臣记得。”祁昭说。
“你可记得,那半块儿玉佩是什么来历?”
“父皇恕罪,来历实在是不知。”祁昭老实回答,“那日虽然母后向小楚将军问了来历,小楚将军也答了上来,可儿臣当时实在太小,不曾明白。”
皇帝便笑了起来。
“也是,你那时才四岁。”他说,“也难怪你不记得,那朕今日就告诉你吧。”
他扬了扬头,看向宫中天顶上鹤衔金丝的太和门天花,“那是朕的玉佩。”
太子祁昭一愣。
“从前,朕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满朝的官臣没几个愿意与朕为伍,唯有楚侯,愿为朕两肋插刀而死。”皇帝说,“有一日,他说他要去北疆。”
“楚家那时是京城之中的御林军,只需护卫皇城,无需去往边疆守卫。但他说要去抵御外敌。”
“他说,待他有了战功回来,有了抵御外敌这般厉害的战功,也能在先帝面前替朕说上两句,到时自能助朕争储。”
“朕便找了一块儿最好的平安玉出来,打了能一分为二的玉佩,一半予他,一半留在朕自己身上。”
“他便走了,过了数年后回来,战功累累地回了京。”皇帝说,“朕想着,这块玉佩虽已年头久了,但它的确护朕争储,也护楚侯抵御了外敌。正巧,小楚将军也愿忠心与你,朕便将玉佩传给了你,楚侯的那半块玉佩,也传给了他儿子。”
太子祁昭听得十分意外。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半块玉佩,竟是两位父辈传下来的。
他也明白了,为何皇帝看着来向祁昭辞行,跪地誓以示忠心的楚樾,会有了难得一见的情绪。
他想起了楚闳。
但这都差不多是后话。
四岁时,在平乐殿和楚樾一见后,楚樾的确会时不时地就入宫来看他。
楚樾那时候也不大,后来祁昭知道他那年其实才十岁。
只是冠军侯家的独子是没那么多闲空的,每日习武就塞满了一天的十二个时辰。
但守护祁昭是皇命,楚闳也允了他时不时地来看看太子。
太子祁昭长大到十岁的六年里,楚樾一直会来看一看他。对祁昭来说,楚樾跟看着他长大还陪他玩的哥哥没两样。
直到祁昭十岁,楚樾十六。
眼见着他长大得差不多了,楚闳便在某日回京后,将他从京城带走,前往北疆赴军。
之后祁昭很少见他了,但书信往来很是频繁。大约是越见不着感情越容易堆积,见不着的日子里,他反倒跟楚樾感情越来越好。
楚樾一走,宫里的日子越不好过了。
十岁正是刚开始懂事开悟的时候,等祁昭慢慢现宫里各个都是蛇蝎心肠的时候,除了帝后以外,那个对他最用心的人,已经跑去北疆打仗了。
但祁昭从来不怪他,他知道楚樾打仗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