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寒低笑一声,意识到此刻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
他这半生树敌无数,立志要跟所有人分高下拼输赢,殊不知一些人胜利的原因是他们根本没想跟他斗,也根本没想赢。
他们只是遵从本心,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已。
说完,陈仅站起来,转身离去。
梁霄寒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些或逞强或威胁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嘴唇翕动几下,出声时只馀一句:「……不要恨我。」
那背影不曾停留,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线里。
N市的秋天向来短暂,眨眼工夫就入了冬。
经过剧烈的动荡,公司恢复正常运行,几个大项目也重新走回正轨。
梁建业虽已出院,但先前误服药物伤了身体,已丧失自理能力,梁辰在董事会的推举下正式坐上最高决策者的位置。当月全体员工都收到一笔额外的奖金,既是为了感谢大家陪伴公司度过难关,也是为了庆祝新领导上任。
这天下班乘电梯,顾盼提醒道:「虽然拿奖金很开心,但你作为年上还是劝你家小狼狗悠着点吧,如今房地产行业不景气,别赚的赶不上花,万一把咱们公司折腾倒闭了,我该上哪儿找工作去?」
陈仅认为她说得很有道理,回去的路上向梁辰提起,劝他房子买小一点,反正就两个人住,白天还上班,买背阴见不到太阳的房子都行。
梁辰几分无语:「都已经降低到五十平一室一厅的标准了,再降下去乾脆买个一室,吃完饭桌子一收铺床睡觉,主打一个极限空间利用率?」
陈仅竟然认真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
最後到底拿下套一百来平的平层,洋房顶楼带阁楼,赠送的露台正好可以当作露天花园。
楼盘是自家开发的,开盘时卖得一般,後来不知道是谁传出风声,说集团老总本人即将入住,人群忽然蜂拥而至,把售楼处挤得水泄不通。
「我早就说你能带动销量,这就叫明星效应。」
接到卓翎电话的时候,梁辰正在梁家的别墅里打包自己的行李。
那边的房子是精装修交付,拎包即可入住,他早已迫不及待要和陈仅搬进新家。
「那我可谢谢你了。」梁辰说,「我们家隔壁还空着,要不优惠价八折卖给你,让你和简言之共筑爱巢?」
卓翎在电话里大骂他小气,帮他这麽多忙连套房子都不肯送:「你自己筑巢去吧,我宁愿住我的酒店里。」
挂断电话,梁辰把手机一扔,继续收拾。
有人从外面进来,是陈仅抱着一箱东西:「吴妈说这些是你母亲的遗物,问你该怎麽处理。」
冬日午後,洒满阳光的房间里,两人坐在木地板上,一起开启尘封的回忆。
梁辰母亲的遗物不多,有几本诗集,还有几册日记。
日记的内容不便翻看,陈仅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看见一篇名为《绿色的变奏》的诗里有这样一句——
一场小雨泛着绿光
它飘啊洒啊仿佛在风中
在它後面是虚幻的乌云
灰色的屋顶和树林
这段的旁边,有一副用铅笔绘制的图画,描绘的正是诗句里的场景。
终於找到了梁辰爱读诗和善於绘画的原因,陈仅不由得扬唇微笑。
箱子的最下面压着一份文件,梁辰打开看,先是拧眉,然後若有所思地问:「当年资助你的慈善基金会叫什麽?」
陈仅说了个名字,梁辰顶着那份文件的抬头,忽而笑了一声。
陈仅凑过去看,那文件竟是一份转让协议,上面的基金会理事一栏写着的是梁辰母亲的名字。
原来梁辰的母亲才是这个基金会的创立人,基金会在她的手里发展壮大,得到社会各界的捐赠,帮助许多失学儿童重返。
看一眼转让时间,梁辰心里便有了数。大约是在梁霄寒进入集团,把父亲「打败」的时候,连母亲一手创立的基金会也被梁霄寒一并夺走。
而这个时间点正是陈仅受资助的第二年,他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年梁霄寒来到他们村的小学,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说到这里梁辰就心里直冒酸水:「他是在做面子工程,可不是为了去看你。」
陈仅笑着说:「我知道。」
说完忽然意识到什麽,转头时正好和梁辰对视,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既是受资助的第二年才转让,也就是说当年决定资助陈仅的并非梁霄寒,而是梁辰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