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道人背著沈懷霜,一顛,一顛,粗履踏過繪製猙獰的反噬陣法,踩碎了殘破的白骨。
「為什麼要救我。」
沈懷霜眼前迷糊了。
他一落淚,好像渾身的骨頭都在疼。那種戰慄疼在骨縫裡,牽扯半分,胃裡和心口都攪在一起。
老人給他蓋上了一頂草帽,聲音蒼老,卻清朗笑了:「哪那麼多為什麼。」
山長路遠,他和沈懷霜化成兩道斷崖天塹間的小點,穩穩地從山谷里走了出去。
傷好以後,沈懷霜便拜入玄清門內。
改名更姓,一切從頭開始。
他先是冠以小十一之名,拜入玄清門內,根基從鍊氣重塑,一柄木劍一揮就是一白晝。
玄清門那修習的心法是無情道。
這無情道不是無情,不為情所牽,豁達而洒然。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沈懷霜不是天生涼薄之人,這無情道法修習久了,卻讓他嘗出了別樣的滋味。
他開始發現自己放下很多事,不在意很多事。
甚至回想蜀山的奪舍一事,有時候他心緒沒有波瀾到自己都意外。
他會明白自己那個時候喜歡用劍。
修習勤勉後,修為比被奪舍者高,所以奪舍大陣開啟那日,陣法逆轉,奪舍方死,被奪舍方生。
想明白了因果。
往事,他便不再掛懷。
玄清門山門避世,居於高山之巔,修有台階三千重。
沈懷霜隨師兄弟下山捉拿妖物,每每上山,卻還是要踏上青石階回來。
山路彎彎繞繞,極不好走。
可他從來都不會覺得累,他回山門第一件事,便是給元白道人報平安。
那一聲「師尊」,他從玄清門入門多少年,就喊了多少年。直至元白道人在化神巔峰突破失敗,親手把無量劍遞給他,沈懷霜最後喊出的「師尊」,終是化為了老人嘴角含笑的一絲暖意。
與塵煙消散,化為一抔黃土。
那麼鍾煜呢?
鍾煜在他面前,他到底算什麼身份?
沈懷霜微垂的眼緩緩抬起,閃過光碎,藏起眼中思緒萬千,朝鐘煜看了過去。
四下,周圍人如散去,窗柩飄來如紅霧的煙紫色山花,花瓣拂了一地,又被風吹過,落起花雨,大肆鋪展在地上。
午後,暖陽照過,沈懷霜眼底如琉璃,低眉,青絲落滿天青色衣袍,渡著暖黃的光,喊了聲:「子淵。」
室內僅餘兩人,在那一聲之後,鍾煜屈了指節,細微觸感蔓延到手腕上的繃帶。掌心上結了痂的疤粗糲,又被他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