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兩個人在一個行業里,他們都知道遲早會遇見。這一次重逢,時隔一年多才發生,反倒是一種意外了。
會議結束,主辦方安排了冷餐會。所有人走出去,到前廳各自取餐、拿飲料,又三兩聚在一起交談。周其野在現場的熟人很多,言謹也是跟著老闆來的。一直到餐會快結束的時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們才有機會說上話。
是周其野先朝她走過來,對她說:「你剛才想問什麼?」
言謹手上還拿著半杯果酒,微微側看著他,笑起來,直接提問:「關於你做的那個項目,為什麼企業去年完成了對c廠的收購,又在今年上市之前剝離了這部分資產?」
十足拆台的問題。
收購完成之後,c廠接連兩部電影票房失利,以至於那個Ipo項目收到了證交所的問詢函,要求披露其經營狀況、高估值和利潤承諾的參考依據。企業因此選擇了終止整合,剝離資產。
周其野知道她明知故問,並不回答,反問她:「陪老闆和客戶過來的?」
言謹點點頭。
周其野調開目光,望向前廳剩下的那些人,無聲笑了。
言謹懂他意思,你不也在做同樣的事,大家都在這裡拉生意。
那幾年,電影在北美已經不是一樁賺錢的好買賣,製作成本和運營費用一直在漲,票房算上通脹率又一直在往下跌,到處都是各種基金的拼盤投資,也多的是想把手伸到中國去的美國人。他們這種有兩地背景的律師,用起來最稱手了。
「商業的邏輯就是這樣,」周其野還是那句話,繼而玩笑,「你可以看作是一種短視,但有突破時代的遠見並不一定都是好事情,有時候是要上火刑架的。」
言謹也真捧場笑了,仍舊點點頭,說:「我能理解,一樣都是立人設嘛。有人幫自己立,律師幫客戶立,只是有一層專業的包裝,或者躲在一個機構的牌子後面,好像就沒那麼赤裸裸了。」
周其野或許認為她只是在說他,但那一刻,她想到的還有小青。
這次峰會上有個影視劇版權交易的單元,除了美劇引進,也有國產劇的出口。其中就有吳清羽出演的那一部。為了跟《火鳳青鸞》劃清界線,劇名徹底改了,但劇情還是那個女將軍和海盜的冒險故事。會場門口布置著大幅海報,上面的吳清羽仍舊是個扮相颯爽的俠女,戎裝佩劍,跟張茉葉並沒太大的區別。
兩人都知道分歧仍在,心照不宣地不再深談。
言謹飲盡杯中剩下的果酒,放下手裡的杯子,告辭要走。
周其野跟她一起走出去,見她沒開車,還打算等uber,問她哪個方向,說跟她一輛車,順路回酒店。
言謹轉頭看他,猶豫了一下,才說:「好。」
那一陣洛杉磯關於uber的傳說很多,她知道這只是安全起見,卻也捕捉到了另一條信息,他這一次來住的是酒店,原本那間公寓應該已經退租了。
等到兩人上了車,話題自然也是換了的。
周其野問:「覺得am所怎麼樣?」
言謹說:「挺好的,號稱nobi11ab1erequirement,un1imitedpTo,oba1presennetsibi1ity,substantivenettexposure……」
「號稱?」周其野在這一大段里抓住了關鍵詞。
言謹笑了,一項項給他解釋:「沒有計費時間的要求,其實每個人都不敢跌到平均值以下,等於大家拼命往上刷這個標準。
「無限制休假,聽起來是挺爽的。但其實un1imited在老闆心裡就意味著zero,搞得我現在每次請假都好大的心理負擔。差不多年級的associate都在看其他人請了多少,不敢過那個平均數字。結果忍到年底都擠在一起,誰都沒得請,假期反而比從前還少了。
「還有什麼g1oba1presennetsibi1ity,substantivenettexposure,落到現實里,其實就是不停地加班,不停地出差。」
周其野接口說:「學到了,等我回去也用上。」
言謹愈加笑起來,說:「我這是造的什麼孽,你可別說是我教的啊。」
周其野看著她,僅僅隔了一年多,整個人卻似乎成熟了不少,也只有此刻開懷的笑容絲毫未變,一瞬帶他回從前。
言謹卻又想起吳清羽的那張海報,想到小青,以及她自己。
這一晚酒喝得並不多,但還是有點上頭,她收了笑,仰頭靠在座椅靠背上說:「出差加班倒也罷了,問題是有些項目本身質地就挺垃圾的,甚至根本沒可能成形。立項立了,盤子碼起來,融資做了幾輪,該賺錢的人賺了錢,就這麼停在ppT的階段。讓你覺得自己總在為一件成功率極低,意義也不大的事情耗費心力,浪費青春……」
話出口便有些後悔,不確定聽的人會是什麼反應,或許又會勸她別幹了,回去找個大學讀博。
但這一次卻不一樣,周其野似乎靜了靜,才開口說:「我有時候也這樣想,不過就是一場大馬戲,大家在裡面作秀而已。」
言謹意外他會這樣講,轉頭看他,揶揄:「馬戲也分角色的,有專業包裝畢竟體面些,可以做魔術師,不用出乖耍滑做小丑,也不用脫掉衣服做嘉年華舞娘。」
「那你呢?你不想做魔術師?」周其野看著她問。
言謹卻笑,說:「一樣有專業技術,我還是更想演高台跳水,演空中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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