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缨抬手蹭去眼眶里的?泪,闷声道:「可是我?怪。」
眼泪啪啪又滴了几滴,她垂首看着裙摆上?洇湿的?痕迹,抽噎一声,难掩哭腔道:「若是我?不争那?一时意气,忍忍就好了……」
「你祖父听得这话,怕是才要哭了,」徐九涣拖来?一蒲团,大喇喇的?盘腿坐下,又拍拍她肩膀,「坐啊,人?来?世间一遭,不是为着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步风平浪静,退的?是君子之风,忍得是雅士德行,若对恶霸忍让,只会让对方横行无忌,得寸进尺。」
「你长至如今,你祖父没教你忍让,我?更是没有,哭什麽呢,」徐九涣轻叹了声,将袖子递给她,「别?擤鼻涕啊,擦擦泪就得了,我?这衣裳很贵的?。」
华缨用他的?袖子捂着脸,脑袋如雏鸟寻窝似的?,又靠了过去,抵着爹爹的?腿。
「大姑娘了呢,怎能还想小时候往人?怀里钻,」徐九涣嫌弃似的?嘀咕一句,宽摆衣袖遮着她的?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她肩膀,犹如幼时敷衍哄她睡觉时,「你今日?只瞧见?,你祖父因你昨日?行事被罚闭门思过,你二叔被贬,可朝堂之事,尔虞我?诈,哪里是因你这点小事便能动了局势的??礼法丶律例丶皇权,唯有皇权凌驾於诸多之上?,今日?官家能揪着这小事而降责,只能说他早就动了心思。」
徐九涣目光淡淡,落在虚空的?某处。
「只是,不是咱们家,是镇国公府。」
膝上?的?脑袋蹭的?抬了起来?,哭得红肿的?眼睛满是迷蒙,呆呆的?望着他。
「瞧我?做甚?」徐九涣顺手给她摁回去,「那?小太监方才见?着了?」
华缨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
早朝散了没多久,官家赏赐的?补品流水似的?进了镇国公府。
这无疑是昭告天下的?恩宠。
苏家众人?在前院谢恩,与昨日?惶惶不同,今日?个?个?儿满面红光,与有荣焉。
镇国公夫人?诚惶诚恐的?让丫鬟给了前来?的?天使赏银,将人?送出府去。对着妯娌们阴阳怪气的?道喜,她面上?温笑,心里却是发苦。
一个?庶子都得了这麽些赏赐,怕是哪日?苏馀兴要将苏遮立为世子,官家也?只有赏的?。
众人?散了,还不待吩咐,杨氏院儿里的?嬷嬷便过来?了,敷衍的?朝她和苏扶楹福了福身,当着二人?的?面儿,堂而皇之的?使唤小丫鬟将满屋的?珍品都端走了。
苏扶楹懒怠计较,她再是不受宠,也?是公府小姐,什麽好东西没见?过,哪就那?般眼皮子浅,瞧上?他们院儿的?这点子东西了?
「阿楹,我?昨夜又梦见?你爹将我?休弃了……」明氏怯弱说着,眼神觑着闺女的?脸色,好似生怕将她说烦了。
苏扶楹也?当真是烦的?紧,不耐的?回了句:「阿娘若是日?日?杞人?忧天的?活着,哪日?倒也?可盼得成了真。」
说罢,苏扶楹没管她骤然?白?了的?脸色,带着丫鬟出了堂屋。
春日?里花娇,开得奼紫嫣红的?,瞧得人?心口都敞亮些。
苏扶楹坐在亭子里,虚虚望着远处,却是只觉心口堵得慌。
今日?种种,与她所料截然?不同。
官家训斥了太傅,使其闭门思过,便是徐家二爷都受了连累,这责罚,落在旁人?身上?无足轻重,可那?是太傅,教养皇子,是力有未逮,这是大辱,犹如千斤重的?木棍砸在身上?。
而此?时,官家大肆恩赏镇国公府,瞧着好似在替苏遮出头……
他哪里配?
自圣祖时,便崇尚儒学,讲究爱民如子,仁爱百姓,循礼法,依规矩,华缨那?日便是不礼让太子銮驾,也?无甚可究。
可昌隆帝非但究了,还将徐家罚了,若不是因镇国公府,那可是想要变了这仁政,收拢权势?
苏馀兴虽是个?酒肉纨絝,可手中也有些兵马权的……
「小姐,三夫人?要带几位小姐去做客,差人?来?问,小姐可要同去?」小丫鬟步入亭子问。
苏扶楹神思回笼,轻摇首道:「替我?多谢三婶,我?身子不适,今日?且先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