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好眼力,是江西才子蒋士铨写的。年纪轻轻的人,啧啧,不简单!」阿巧道,「不过我唱来还不够味儿,要是您听到我们渐卿姐——」
乾隆还待问「谁」,楼下已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乾隆一怔,挑开门帘向下看,却看不到什麽,只听见弦声脆亮,再接着,悠扬的歌声似从云破处流泻下来,清新婉转,竟不是人间可拟,乾隆细听那词:
「明月与谁同?
天地难容。
风霜几度乱飞红,
泥淖挫磨悲惨泣,
今岁仍空。
托燕送乡风,
旧忆如虫。
忆时肠断泪溶溶,
冷炙残羹谈德色。
只是哀衷。」
调寄《浪淘沙》,词虽粗糙直白,上阕哀婉凄楚,下阕清刚瘦峻,也别有滋味。乾隆不由好奇,徵询的目光一瞥年岁略长的阿巧,阿巧粲然一笑,指指楼下雕花木隔断後面,虽轻纱漫过,仍能看见里面侧坐着一位女子,隔得远看不清她的脸,只见一身水绿纱衫,一袭碧萝凤尾裙,一把木黄色的琵琶抱在怀中,十根春笋般纤指扣着丝弦。乾隆正怔忡着,突然弦音一变,小弦由缓入急,接上变徵之音,曲子竟变得无比凄厉悲凉,声线亢然,似乎直可裂帛,词的味道也变了,竟是首自度曲:
「春心如泥絮,沾染斜阳浑似血。
秋魂尚飘摇,苍凉归梦寒初彻。
馀生敢望?青冢黄土别。
此生一例消,碧落黄泉乱云裂。
他生几时卜,琴心剑胆幽思灭。
馀音待剩,许他绕梁绝。」(2)
乾隆听得愀然色变,问阿巧道:「好词!那位姑娘是?……」
「可不就是我说的渐卿姐——费渐卿。她可是我们翠意楼头牌红倌人,从不应生客。应该是刚从外面应了局(3)回来,遇到老恩客了,才再打个茶围呢。」
乾隆凝神听了一会儿,心中好奇,不由大起要见这位头牌姑娘一面的意思,对小大姐道:「劳驾,帮我叫费妈妈来。」
阿巧一撅嘴:「好嘛,到底还是渐卿姐名望大,人家一出场子,我们就该退了。珍珠,走吧!」语气拉长了好多,乾隆不由有些愧疚,忙吩咐赵明海取了十两银子给她们。这时,老鸨费小翠到了:「哟,哪儿来那麽大手面的客人!我这双没用的老眼真该抠出来当泡踩!」
乾隆道:「我也不为别的,渐卿姑娘的词曲着实打动了我,仿佛是把心血泣出来似的!」
费小翠冷冷一笑:「爷只管玩儿就是了,管她泣血不泣血!已经有三家叫了渐卿的局了,不多会儿又要出去。」
「拿银子。」乾隆向赵明海要了五十两的银子,「我这两日就要走了,也就今日还有点闲工夫,也不为别的,只想见一见。费妈妈成全!」费小翠见了银子,早就奉承神色上脸了:「哪里要得了这麽多!爷真真让我这张老脸都羞臊够了!若是这两日就走……」她仿佛沉吟了下子,做出决绝的姿态:「也罢,我做个坏人,给渐卿转局,一切都好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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