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生气了。」黎昀伸手摸到锁扣,替他系紧安全带,起身回了位置,「你赶我的事,我还没有原谅你。」
幼稚会传染,尤其喝醉了的时恪特别招人逗弄,黎昀觉得等不及明天了,他现在就想让这段关系变成「我们」。
宾利亮起前灯,黎昀把着方向盘,缓缓开上大道。
时恪仍在座位上内疚,小声问:「要去哪里?」
黎昀侧过脸,说:「去个能让你清醒一点的地方,怕你把我落梦里了,明天什麽都不记得。」
临近午夜,天幕完全沉寂下来,车灯将空无一人的街道照亮,两排蜿蜒至海岸的灯火像冬夜里星星,而今夜的浪潮格外安宁。
停好车,黎昀绕到另一边打开门,半搀半抱的将人一路带上二楼天台。
远处吹来的风带着清咸的味道,云层仍是松松厚厚的,月亮藏在柔软中,晕开一团柔光。
时恪仍旧迷迷糊糊,被人带到哪是哪,再等他完全睁开眼,已是被一双手臂环在栏杆前。
往後靠,触到的是宽大的手掌,墙壁是磨石砂面,硌到骨头会疼,於是又往前贴,抬眼便是黎昀。
左右皆是「障碍」,当下无处可逃,他陡然觉得慌乱,「你要干什麽。」
酒後的醉意像浪花,被风带走一阵,又涌上来一阵。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车上说了什麽胡话,只怕黎昀要同他彻底断绝关系。
「要让你醒醒,怕我等下说的话你听不清。」黎昀说。
时恪闭眼低下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不想听。」
路灯的光亮映过来,有种完全暴露在外的感觉。他的羞耻丶妄想丶贪婪,全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被同性喜欢上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可对於时恪来说,无论何种方式的告别,都是抛弃,像被甩在垃圾堆里一样。
光线消失,黎昀的手掌覆上了他的眼睛,只馀下低沉的声音,「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眼皮触着乾燥温热的肌肤,时恪忽然变得安静,黑暗能带给他安全感,但在此刻又好像不管用了,他有些慌张地说:「你要跟我妈一样扔了我吗。」
黎昀托着他後背的手,心软地拍了拍,安抚道:「只是要和你谈谈。」
睫毛在掌心颤动,仿佛马上要接受的是什麽生死宣判,时恪说:「我知道你要谈什麽。」
「你知道?」黎昀柔声道。
「那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还未说出口的「知道」被哽在喉咙,时恪瞬间哑然。远处的海潮和呼吸同频,这下真的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他嗓音发黏,「什麽……」
「我喜欢你,时恪。」
时恪不敢置信,借着酒意追问:「哪种喜欢。」
「爱情的喜欢。」
「我想你开心,想你自由,想你做任何事都不要有顾忌,想你知道自己值得被爱。」
黎昀放缓语速,像是要让每个字都写进他的神经脉络,「说的再明确些,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时恪听得发懵,鼻子酸,眼眶也越来越热。
在他前十九年人生里,被喜欢是需要条件的,可能是足够漂亮,足够听话,足够有价值,而他什麽都没有,凭什麽被喜欢?或者说,只能得到很短暂的喜欢。
等价值磨损耗尽,就会被人像用完的画纸一样丢弃。
时恪不安道:「我没那麽好,你该选一个更优秀的人。」
「不会再有别人,只有你。」
「要,要是发现我没那麽好,该怎麽办?要是到那时候,再要离开,我……」
「优点也好,缺点也好,你的存在就已经是我最珍贵的宝物。」黎昀叹念着,将恐惧全然托出,「我的生命里也只有一轮月亮。见不到你会心焦,睡不着,失魂落魄。」
他贴近时恪的耳畔,「有没有想过,是我离不开你?」
黑暗之中,感觉到黎昀微颤的气息,时恪几乎哽咽,眼睫晕开一点温热的潮气。
在看不见的地方,黎昀的呼吸与他越靠越近,两人之间不过毫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