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娘好些了?」孟老秀才将手边的一卷纸册递给青麽,示意她拿给孟韵看看,接着道:「这是咱们与焦家的和离文书。签字画押时,里正和两家的长辈都在场,做了个见证。按咱们原来的商量,除了那座宅子,其馀的哪怕是根草,只要姓孟,元叔都给拿了回来。」
「有劳阿耶阿娘。」孟韵面露愧疚,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孟大郎,「也多谢阿兄和嫂嫂从中斡旋。」
「小妹说得哪里话。」孟大郎顿足道:「你我本是一母同胞,这些事本就是我这当兄长的该做的事。幸好你无事,不然我一定让焦文俊那厮好看!」
「什麽好看?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也该稳重些。」
孟夫人嘴上嗔着儿子,但眉眼还是和蔼地弯了弯,又转身看着孟韵。
薄薄的一札卷子托在掌心,仿佛有千斤重,青麽屏息,小心翼翼地递到孟韵手上。
孟韵原以为自己会激动得落泪。
但真看到这卷和离书时,她却忽然松了一口气,竟生出了耐心,想要逐字逐字读下去。
她当真对焦文俊的和离书好奇。
和离一事虽少见,但在苏城也偶有发生。唐律允准,真细论起来,也并非丢人之事。
她到底与焦文俊三年夫妻,同甘共苦多日,自是期待「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只是——
「何乃结为夫妇,不悦数年丶六亲聚而成怨,邻里见而含恨丶羊虎同心丶猫鼠同巢——」
孟韵情不自禁揪着心口的衣襟,嘴唇一阵一阵发麻,忽然读不下去。
羊虎同心丶猫鼠同巢?
她竟不知,这段姻缘在焦文俊眼中,竟然已经不堪到了这个地步。
可笑自己从前究竟有多愚笨,真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一晃时间竟是三年。
孟韵颤着声音轻叹,终是摇了摇头。
目光落回纸页,直读到「请两家父母六亲眷属,故勒手书,千万永别」这一句,紧绷的面色才稍有缓和。
孟老秀才趁喝茶之时,偷觑了一眼孟韵的脸色。等她将纸细细卷成札子,才垂眸叹了句:
「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就这一句,多少还算有些良心。」
说罢,孟老秀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孟夫人。夫妻二人心照不宣地点头。
孟家的女儿另嫁与否,其实并无大碍。
但他们的女儿还未满二十,正是大好的年华。若真因此看破红尘,来日後悔,恐怕晚矣。
二老担心的正是这个。
孟韵听出父亲话中隐隐的试探,一时不知作何回应,苦笑一瞬,索性扯了别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