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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胜利（第1页）

看似一个平静的夜晚，赵霞和徐大坐在窑洞里闲谈。青冢走后，她的情绪一直很消沉，而且行为有些出格怪异。这让徐大有些担心，所以特地过来安慰她。

“回来这么些天，也不来看看我，。听人说你一直在铁匠铺老爹那里喝闷酒？”

“我这几天比较闲，现在跟外边的物资交流都熟络了。知道日本人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那些汉奸都着急忙慌地巴结我们。国民党人现在是满大街捞油水，只恨自己手短了。虽然环境松泛了，可我这心里就是堵得慌。”

“听说你去了他牺牲的地方，还花钱请人作道场？”

“是赵二斗撺掇着我一起搞的。他原来的连队这回整编番号要撤了，他太想他们了。我觉得我俩都需要一种方式来宣泄一下情绪。知道共产党人不兴这个。我就是想搞点事来纪念他……”

“是啊，他们都不该被遗忘，也不会被遗忘。”

突然，抗大那边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像是出了什么事儿？不一会儿，一个鲁艺文艺队的小姑娘跑过来敲门。

“霞姐霞姐，快开门，你这里有红绸子吗？借给我们去扭秧歌舞！”

“什么事这么高兴？大晚上的还闹腾？”

“收到英国人电讯了。说是日本乞降了！大伙儿高兴坏了，说是要闹个通宵呢，已经有人把红被面都撕烂拿来作绸带了。”

徐大一听这话，着了慌，急忙起身往回赶。

“我得去看住这帮人，不能让他们闹翻了天。高兴归高兴，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霞早先若是遇到这种事儿，依她凡事爱出风头的性子，那不也得蹦跶成穿天猴似的。然而此时的她异常平静。走出窑洞，一眼望去，只见四面八方数条火龙正源源不断地向延安中心广场汇聚。人们扶老携幼以各种方式彰显内心的喜悦。泪水不知不觉中滑过面庞，她知道，最期望能与自己一起分享这胜利图景的人已然不在了，最勇敢的人都化作了此刻人们手中那燃烧的炬火，驱散了黑暗，迎来光明。

她汇入人流，努力找寻着熟悉的面孔，然而失望一步步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诸多亲密战友浴血奋战的回忆。她很快便发现人们的笑容背后，无不饱含泪水。是啊，谁没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付出过牺牲呢？一个水果贩子似乎也察觉到这种情绪，于是分发起自己的水果。

“来，都来尝个果子吧。这是胜利果，不要钱！

路边的饭店陆续开了门。老板、伙计又忙活起来，倒腾出所有店里的存货，准备为欢庆的人们献上大餐。赵霞有意识地逆着人流行进，只为多看一眼人们的笑脸。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老嗲的铁匠铺，发现这里今晚没熄火，老嗲和伙计正叮叮当当地挥锤敲个不停。

“你先找地方坐坐，我俩忙完这阵子再跟你唠。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今晚觉得浑身来劲，根本歇不下来啊！”

“让我也来敲两锤。”赵霞抢过伙计手里的锤发狠敲了起来。

伙计见是这种情况，便进屋摆酒桌去了。他径直抱出自己珍藏的老酒，还特意摆出了四副碗筷。

“转眼四、五年过去了，当时的场景咱还历历在目呢。如今缺一人，可酒局

没完。喝了这坛高粱红，下回该上咱那旮瘩的烧刀子了。”

“我这伙计中邪了，今晚一直这样，疯疯癫癫地吵着要回东北。若不是我劝他等等，喊你一起商下，结个伴再走，他怕是立马卷铺盖闪人了。”

赵霞笑了笑。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首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听她这么一念，伙计尴尬起来。

“我眼下孤身一人，腿还落下残疾，妻儿更是没边际。这次回去怕是愧对江东父老啊。”

“也不能这么说，你起码没去当汉奸。为抗战还出过力，没给祖上丢脸。”

话说到这，赵霞举杯心中思量：大难后，逝去的人魂归故里。而活着的人会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又让片片废墟重新焕发出生机。

“日本人是赶走了，东北那块儿虽百废待兴，可也将随之而来一场龙争虎斗。”

这话让在座各位的心又笼上一片乌云。国民党那帮人的吃相可不太好，对这一点大家早有耳闻。

“老百姓苦了这么久，这帮大爷应该不会再糟践了吧？”

“狗改不了吃屎。你啥时见过这帮畜牲在乎过百姓死活？”老爹的话一语中的。

“咱老百姓为赶走日本人抛家舍业的，受了那么多罪，到头来反被这帮龟孙捡了便宜，论谁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大不了再你死我活地干一场。”

“只怕是这么个情况。暴风眼还就在东北。”

赵霞眼看微醺的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唠着，还真是酒醉心里明啊。回想徐大那句‘日子还长’的话，想那高层，对未来的局势怕是已然在运筹之中。此时，刚才徐大说的一些话，再次回响在脑海：

“你手中的那块怀表，是我党一个重要人物的遗留物。他和你一样也是负责我党对外物资交流的，而且他接触的面更广，打入敌人内部更深。据我掌握的信息，他和你或许还有些渊源。所以我希望你现在回到国外，到你父亲那儿去，尽可能地把他的身后事给料理一下吧。”

“那我这边的工作算是结束了？眼瞅着快胜利了就赶人走，显得有点不地道吧！”

乍听这话，赵霞当时心里确实不痛快。不过现在回味起来，徐大应该已经料到，未来的岁月将依旧腥风血雨，是暗地里想保护她。可她心中自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这是她与陈仁拼尽一切得来的胜利，就一定要把它践行到底。

不知不觉，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