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中的愤恨难平,听得刺耳,陶文璟不甚在意的用指尖儿拂去自己身上的水珠,仍旧温声,“你怎么现在变得跟个斗鸡一样?惹了你的是旁人,我没惹你啊!”
“若只因为我姓陶而遭你白眼,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陶公子或想要求个公平,”吴相宜下巴指了街市抬杠,“就去对面米铺家买两斤米,对面田老伯家的秤是最准的,童叟无欺。”
那头哑然一阵,“也罢,看来你今天心情不怎么好,我下次来,一定给你备份重礼。”
“先告辞了。”陶文璟离开前最后又环顾这小铺面一圈,心想着还能再为她添置些什么东西。
直到陶文璟大摇大摆的迈出铺面,一直守在门脸外的小厮才快步跟上,替主家牵了马。
方才在门口小厮将两个人对话听得真切,有些替主家不值,“公子脾气也太好了些,这样的人也敢在您面前造次?”
小厮只知自家主子身份尊贵,却不知那女子在陶文璟心中地位,贸然贬低,遭到陶文璟冷目警告,“若下次再讲这种话,就掌嘴二十。她不是你能随意诋毁的人。”
小厮误撞铁板,紧忙将头低了去,规规矩矩牵紧马绳,唯唯诺诺应下,“小人知错。”
马背上的人挺胸抬头,视野开阔,明明眼前是街景烟火,脑中沉浮的却是无名村落的那一间破屋,和破屋窗前一株茂盛的金银花。
彼时他奉皇命出京围剿叛军,谁知在船上被人设计暗害,众人与叛军厮杀几乎船毁人亡,仅剩半条命的陶文璟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吴相宜。
他伤重在身,怕暴露身份被前来追捕的流军发现,便胡乱与吴相宜说了个名字。
吴相宜细心照顾了他许久。
某个风雨飘摇的夜,亦是吴相宜将他护在怀中,亦是那时他便有了个念头,日后一定要娶她为妻。
可谁知,吴相宜竟早有婚约,可笑的是,兜兜转转,她成日挂在嘴边的心上人竟是自己的妹夫。
直到他离开,吴相宜亦不清楚他真实身份,亦从未想过同他讨什么报答。陶文璟承认,他最后几乎是负气离开,因为她说,此生非那人不嫁。
归京后陶文璟放心不下,派人去给她送了银钱,可曾经住过的那间破屋早就倒塌,多方打听才知吴相宜还活着,可人不知去向
只有陶文璟自己清楚,究竟寻了这女子多久。
既有缘重逢,那他便默认这是上苍给的机会,他会紧紧抓牢,再也不放开吴相宜的手。
护她风雨无虞,护她此生宁逸。
月色帘胧时,陶文璟自外归来。
他心中惦念着吴相宜的事,想来与妹妹摊牌,人才走到后园,便瞧见胡二自陶雨霏房中鬼鬼祟祟出来。胡二是陶府养的门客,陶父手里若有脏活便由他去处理。可他出现在陶雨霏的园子里不合情理。于是陶文璟不动声色隐于暗处,待那胡二快步路过时挡了他的去路。
香炉里燃的是宁心香,幽气散漫房内各处角落,却唯独充不得陶雨霏那颗心如死灰的心。
自徐朝离开,她夜夜不得安枕,黑白颠倒,心中郁结,一来二去便患上了头疼病,这会儿太阳穴处酸痛的厉害,由婢女的指尖儿用力捏按了才能稍适缓解。
“大公子,小姐已经休息了”门外婢女声线慌乱,却如何也拦不住横冲直撞的陶文璟。
室内的门被人重重推开,惊得人心口突跳,紧闭的美目睁开,恰对上兄长那一双怒焰的眼。
陶文璟性子沉稳,不是动辄暴跳如雷之人,即使是昔日徐朝一事上,他也不曾插手过,今日有些异常。
陶雨霏稍抬手,示意婢女停下后退,自榻上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瞧见兄长的一只大手朝她挥来。
一巴掌扣在她的右脸上,不算重,却响亮。
她做了亏心事,自知挨这一巴掌并不无辜,想佯作无知却也不能坦然了。
“上次你派假道士害人不成是你走运,这次你竟还想派人去杀唐薏,你可知,若你害了她,后果是什么?”陶文璟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把嫂子弄丢了
即便这一巴掌力道算不得重,可打在皮娇肉嫩的脸上也轻易留下了一片红印。
指尖儿所触之处微烫,陶雨霏冷笑自嘲,“现如今连一个区区村妇我都动不得了。”
“你们都出去。”许多底细陶文璟不想让旁人知晓,这回连她的贴身侍婢亦被支了出去,仅剩兄妹二人时,陶文璟才放言,“她不是普通村妇,她父亲是唐茹璋,就算唐府有名无权,可信国公府呢?你以为她出了事,江观云会善罢甘休?”
“江观云”陶雨霏癫笑起来,眼中蓄泪,“我知道,她是唐家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是江观云的心尖子,她的夫君爱她护她,如今就连我兄长也替她说话。”
单只论夫君护短这一点,就足以让陶雨霏对唐薏嫉心似火。
先前在陶府江观云是如何包庇唐薏,后来吕卓迎上门理论他又是如何纵容,陶雨霏并非没有耳闻。
“蠢材!”他恨铁不成钢,破骂一句,“你当我是在替她说话?我是在帮你!雨霏,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你不要因着对徐朝的求而不得而将怨恨加在旁人身上,你们的事,说破了天和唐薏也扯不上什么干系。”
“如何与她无关?”突起一声高语,昔日端庄的娇贵小姐持重不在,俨然是走在崩溃边缘的疯妇,“若不是她,吴相宜当日可入得了陶府?若不是她闹那一场,我和徐朝如何就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搅我婚礼,坏我姻缘,她就是吴相宜那贱人的伥鬼,你让我如何不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