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希木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种气氛突然变冷的环节,一个电话恰到好处地打到了季辞的手机上。
叶希木看到了她手机上那个一闪而过的名字“陈川”,然后听到她应了两声,挂断了电话。
“不能带你去吃饭了。”季辞说,从钱包里抽出十张红色的钞票给他,“去好好吃一顿,补充一下体力。”
叶希木飞快地后退了一步,“我不要。”
季辞把钱按在他的手心里,道:“算是一点我的答谢吧,你现在应该也很需要钱。”
叶希木的手紧握成拳,背在身后,不给季辞任何机会。季辞清晰地在他的面孔上看到了怒意。
她收回手,“好,不要就算了。你的车已经送到了,就在外面自行车棚。”
把钱收回包里,季辞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的停车场,季辞听到叶希木叫她,这次他没叫“学姐”,而是直接叫“季辞”。
就知道,他不可能不开口。季辞心想,毫不意外,他跑到老屋那里去蹲守她,墙塌了护住家婆,最终目的还是找她帮忙。他怎么就不相信呢,自己是真不认识徐晓斌。
不见黄河不死心的小孩。
季辞转过身,叶希木单肩背着书包快步跑过来。他又叫了一声“季辞”。
季辞早已经准备好拒绝的说辞——还是看在他护了家婆的份上,调整得更委婉的版本。她气定神闲地等他开口。
看上去失措的依然是叶希木。他在季辞几步远的地方急刹车站定,带着几分大男生的莽撞,他用力地敲了一下自己刚被医生缠上纱布的头,似乎在懊恼些什么。
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了。
他说:“你们家那堵墙……”
这个开头和她想的不一样,季辞抬了下眉毛。
“虽然我没有正面看到,但我感觉就是那两个男的推活的。季婆婆回来之前,他们用力撞了墙几次,我当时在柴垛那里,听到了声音。他们好像想害季婆婆,还有你。总而言之……”
叶希木望着季辞,“你们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就这些?”
叶希木点了下头,“我走了。”
少年的背影在夜色中隐没,季辞缓缓收回视线,把钥匙插进电门锁。
叶希木的猜测应该是对的。她清楚地记得,那两个地痞来的时候,说的是:「墙没得了,大老远就能闻到香!」一来就提到墙,只能说明他们早有预谋。
但叶希木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提要求?你装什么好人?
路灯飞快向后退却,季辞把母亲的这辆摩托骑得飞快。替家婆挡灾这个人情她是还掉了,却没有感觉半点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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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远远就闻到烟熏火燎的气息,近了更是呛鼻的油辣鲜香。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尽是勾肩搭背的酒肉食客。狗子和野猫钻来钻去,连树上的鸟雀都被滋养得油光水滑,肥美可人。
这里就是江滨美食城,江城最大的一个夜食城。它位于人口密集的老城区,沿长江而建,既能江上听涛,也能赏万家灯火,无论有钱没钱,在这里总能寻到一口好吃的。所以江城人在辛劳一天之后,都喜欢来这里聚聚餐,放松放松。
停车场的私家车停得满坑满谷,季辞在边上找了个空处把车停下。刚出停车场,就见一个穿着长款风衣的年轻男人站水马边上打电话。他个高腿长,穿着风衣跟模特一样,挺多人经过时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他看到季辞,立即挂掉电话,快步跑过来,笑逐颜开地向她张开双臂。季辞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笑眯眯地用拳头向他胸口用力一击。对方笑眯眯地挨了这一下,收拢双臂将她拦腰一抱,整个人抱离地面,转了两圈。
“有病吧!陈川!”季辞笑骂。
“哪个叫你几年都不回来!上个星期去机场接你我就想这么转两下子。”看到她之后,陈川眼睛就再没离开过她,盯着她左看右看,“怎么长高这么多,还变白了。”
“少来!”季辞习惯了过去总是和陈川相互攻击,突然被他恭维,季辞反而有些不适应。“我妈葬礼上你不都在吗?搞得像没见过我似的。”
“那是什么场合啊!我敢多看你一眼吗?”陈川抗议,“还生怕你说两句就哭起来,我一句多的话都不敢跟你讲。”
季辞不满地说:“我没哭,从头到尾都没哭。”她半开玩笑的叹气,“我跟我妈的感情,怕是还没有跟你的深。”
陈川脸上流露出柔软的温情,但很快用玩笑来掩饰:“别瞎说了!”他叫道,“我怕阿姨半夜来找我。”
准备往美食城里头走,陈川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你车停哪儿了?”
季辞指了一下,她停的那个位置挺亮堂,看得很清楚。
陈川快步走到看守岗亭,从钱包抽出二十块钱现金递给保安,指着季辞的车让他帮忙看着点儿,保安收下钱,笑嘻嘻地答应了。
“有必要吗?”季辞问。
陈川把钱包收起来,道:“你妈那个车十几万,在这边能买套屋了你不晓得?”
再次印证。季辞皱了下眉,“也不晓得她怎么要买这么个摩托车。”
陈川道:“好像是别人送的。”他推了下季辞,“走吧。”
季辞上一次回江城还是2008年,主要是想念家婆,回来看她。那一次她得知她妈在上海还有一个儿子,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季颖。她于是再也不想回家了。
五年没回,江城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江滨美食城的前身不过是十几个烧烤摊的聚集地,如今已经有三十多家摊位,面积扩大了数倍,曾经的游击队也都有了遮风挡雨的食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