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身旁几位贵族族主,打趣笑道:「这端王舍不得出宫,看来这几位族主的贵女们本事过人呐。」
隔岸观火的几位同僚族主听此哈哈大笑,气得失了贵女择优权的族主们脸都绿了。
胡络腮帮先前在驿馆时,无意听旁人谈起端王,那几人摇头扁嘴,对端王嗤之以鼻,说是楚皇因召选贵女一事与端王闹不和,因此新春下了暗喻将其禁足。
他们几人俱是初来乍到,关於楚国之事不甚清楚,但依这端王的处境,无非是被小皇帝削了权,禁在宫中,否则天下人怎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思及此处,他继续出言挑衅:「这人呐,有时候还得看天命,家世富贵又如何,还不是得靠子女光宗耀祖。」
最先发话那位族主气不过回道:「杨族主此言何意,纵使臣女嫁於端王为妃,那也是光耀门楣。」
胡络腮帮大笑一声,嗤声道:「天下谁人不知端王身患有疾,如何让你沈族主光耀门楣?」
除去与他同僚的几人俯声而笑,其馀人皆是沉默。
胡络腮帮只当自己机智聪明,一石二鸟,既打压了贵族族主们的气势,也因贬低这端王奉承了楚国皇帝。
位他身後的一位族臣扯扯他的衣摆,想要阻止他的动态,他却全然不顾,还假意向楚怀瑜求情道:「端王对皇帝陛下不敬,不能责於贵女们,陛下还要从轻发落呀。」
「是该从轻发落,」楚怀瑜缓声开口,摇摇手中的酒杯,看也没看那位得意洋洋的族主,淡声道,「杨族主口出狂言侮辱当朝亲王,朕感念杨氏一脉朝贡之力,免其一死,赐——拔舌之刑。」
歌舞声停,整个金銮大殿一瞬陷入死寂,宫侍们跪了一地,厅中落针可闻,胡络腮帮僵住笑脸:「陛下……此话何意?」
与他同僚的外臣们只当小皇帝在作笑,只有楚国内臣清楚地知道,小皇帝面色淡淡之时,便是戾气最浓之时。
宴中死寂过後,杨族主有些心慌,急忙辩解道:「族臣不过说笑罢了。」
楚怀瑜抬眼看他,眼中冷如一汪寒冰:「谁准你说端王的笑?」
宴中只剩下呼吸交替,谁也不敢再接话,与之附笑的几位族臣此刻更是如瓮中之鳖,半声不吭。
楚怀瑜又提醒身旁的太监:「朕说的话,没听到吗?」
太监阿福急忙欠身下了主座,作势要传唤殿外侍卫,於胡络腮帮身後的族臣此时匆匆离席行至主座之前跪下:「杨族主初来楚宫,冒犯了陛下,望陛下开恩,宽恕他的愚昧无知,今日大年初一,不宜见血光,还望陛下三思。」
楚怀瑜冷觑他一眼:「朕若收回成命,天子的威严何在?」
他这是铁了心要处罚那位族主,胡络腮帮此时才知自己是着了方才那两位贵族族主的诡计,先前驿馆所闻看来是早有安排,今日大殿上的问话也是为了引他出言嘲讽,他也自知自己向来头脑简单,是个莽夫,家师时长劝他谨慎处事,否则来日必有大灾,不曾想这跟头栽在了如此浅显之地。
若不是杨氏不及他族富硕,族人只靠一身蛮力取得一片封地,在族内供养马匹朝贡楚国,得先楚皇看重,怕是依他的才能,早就被他族一举吞并。
论起功劳,胡络腮帮又生了几分勇,冷哼一声道:「死又何惧,先皇在世时爱名如子,然陛下年纪轻轻便视人命为草芥,这样的天子,不拜也罢!」
内臣听此都倒吸一口凉气,但凡能同小皇帝硬碰硬的,整个中原内外,除了皇太后慕慈心之外,倒没了第二人,况且先皇逝世十三年,此时提及先皇之德,未免直寻死路。
然而小皇帝淡淡地瞧着他没有动静,众朝臣心中猜疑不定,难道今日当着朝臣百官的面,小皇帝便真的服一回硬?
只见小皇帝垂眸,将盏中的酒缓缓洒於案侧,不急不慢道:「杨氏——当诛。」
太监阿福随後唤来侍卫,胡络腮帮正要叱骂之时,侍卫用棉巾堵住他的嘴将他拖行出殿。
宴中氛围变得极为安静,外臣们都极不自在,半是畏惧半是沉默,而位於殿中左侧的内臣们,则是见惯不惯似的照常饮酒吃食。
要说小皇帝草菅人命,倒也不全是,那杨氏一脉归属太后的势力,因远在他疆,如缩在甲壳中的寄居蟹,撼又撼不动,此次小皇帝十八岁年宴,杨族主得太后召见入楚,本是要邀功一番,谁知入了楚国皇太后便一时忘了安置他,以至於让他折在了皇宫内。
况且那莽夫却有听闻太后不喜端王,因此轻信了他人的诡骗之言,此番受计实属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殿中歌舞又再升起,堂中众臣心思各有不同。
气氛逐渐回温之时,殿门忽又敞开,一内侍总管从殿外而入,他领着两名宫女搀着一位身材高挑,体型壮硕的女子踏入堂中。
众人的目光皆汇聚到了女子身上,只见她施着桃粉眼妆的一双凤眸下,挂着一枚白色面纱,遮去了大半张脸,瞧不出具体面貌,但这身形体态,怎麽瞧着也不似个女子,倒似个着着女装的男子。
随着众人的视线,「女子」被搀扶着行过长长的中庭,一路走至王座之下。
楚怀瑜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瞧着殿下人怒目瞪着自己,连方才的怒气也消了大半:「让他上来。」
尉迟睿命嘱两名宫女:「还不将人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