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若有似无得白烟,那是被破开切碎的霰雪留下的轨迹,一端仍在雾气深处,一端已逼近到他眼前。
他低下头去,青芜刀的刀柄就牢牢抵在他的胸口丶一丝缝隙也没有留下,刀锋消失在了他的身体中,有什麽东西在他的身体中扩散开来,有些凉丶有些沉丶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他不明白那是什麽,因为他从出生起就从未感受过那样东西。
「原来这里还是会痛的……」
李樵缓缓扭转手腕,青芜刀从血肉中退出。
滴答丶滴答,像是早春坚冰融化的声音。
红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渐渐模糊了边际。
「若你不曾要取她性命,或许我们还可做对手。」
「我从来丶从来没想过要取她性命……」
细小坚硬的冰粒渐渐化作大片大片的白色丶鹅毛般纷纷落下,圆脸刀客仰面栽倒在了地上,却觉得身体就如同那些「羽毛」般丶前所未有的轻盈。
天下第一庄壬字营最後一个弟子将在九皋那场初雪中彻底消逝。
他的一生极为短暂,所拥有的一切都很短暂,雪花般凝结後便即刻消融。从未有人真心对过他,只除了他入城门那日清晨遇到的人。
「她是除先生之外,唯一给过我吃食的人……」壬小寒的眼睛瞪得很大,说话间,血从他的口中流出,但他全然未觉,「……因为她是个好人。先生说过,愿意给我吃食的人都是好人……」
他那双从来不会颤抖的手,眼下只是想要打开腰间那只烧焦布袋都那样艰难,一点米锅巴碎屑从那只袋子里撒了出来,瞬间和地上的泥土灰尘混在了一起,他仿佛瞧不见一般,用尽最後一点力气伸出手丶胡乱一起抓进嘴中,和着他口中鲜血一起咀嚼,又咕咚一声咽进肚里。
有什麽温热的东西在这一刻回到了他的身体中。
不知为何,那女子给他的这袋东西总让他觉得有种从内到外的温暖。虽然他也并不知道那种温暖的感觉是什麽。
现在不知道,以後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第252章不求鬼神济苍生(终章)
九皋城从未迎来过这样寂静的时刻,天地间仿佛失去了一切声响乃至气息。
往日喧嚣的码头静得能听到结露滴入河中的声音,桅杆与纤绳随着水波轻晃,就连水鸟的影子也不见。连通城镇与乡间的小路上不见行人车马,只留下一地混乱的车辙印,杂草顶着寒风在小道旁无声摆动,与周围的荒凉连为一体。那座石头垒成丶威严伫立的城池就这麽消失在了混沌天地间,仿佛没有存在过一般。
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雾笼罩了整个九皋,风吹不散丶水化不开,任何生灵走入其中都会被转瞬间吞没。
但这却并不是山林死一般寂静的真正原因。有些远比那雾气更难驱散的东西在这片土地上弥漫扩散,看不见丶摸不着,却能无形中夺人性命丶丧失神智。
九皋城以西丶寂静中的寂静深处,有片少有人知晓的山林。这里是个小地方,附近村落也不多,洗竹山的名字只有当地人知晓,然而那山中却有条连通南北的山道很是出名,便是那今年方才闹过一阵的清平道。
清平道从来都不太平,不仅道路险窄难行,平日里是江湖客们才有胆穿行的,而且今年方才出过血案,甚至有传闻说如今城中那场灾祸便是从这里开始的,真可谓大凶之地。
然而此时此刻,偏有一辆马车踏破寂静而来丶在那山麓间飞驰而过。
马车的外观朴素之极,瞧不见任何装饰,只有四角挂了铜铃。车驾中的人似是有些百无聊赖,不顾山路颠簸,非要伸着半个脑袋望着外面雾气迷蒙的山景。
「这龙枢虽是烟雨之地,入冬後的风也硬得很,公子还是仔细着些,莫要受了凉。」
车厢外,粗眉小眼的赶车人好生相劝,那探出车窗之人却并未照做,开口竟还是少年音色。
「本就是来探一探这九皋之乱的,总是缩在马车中,如何能看得清楚明白?」
敢在此时穿行清平道已是胆大包天,也就是个半大孩子敢这般胡闹,可听对方开口语气中那份淡定丶提起所谓的「九皋之乱」就像谈论天气和饭食一样轻描淡写,便令人不敢将那声音的主人认定为一个莽撞少年郎。
赶车人不敢再劝,只得将速度放慢些。
前方山路回转,依稀有些异响传来,马车里的小公子不由得向前方望去。
「什麽声音?」
片刻後,赶车人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依旧是不紧不慢。
「回公子,不是什麽要紧事,应当只是附近的山匪……」
「山匪?」那小公子的声音瞬间多了些兴趣,人也欠起身子来,「这一路走来,确实还没见过山匪,不如带上来瞧瞧。」
「这……怕是不合规矩。」赶车人的声音有些为难,末了讪笑几声,「腌臢小贼,怕污了您的眼。」
不合规矩,这当真是他这些年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了。
不是危险不危险的问题,而是合不合规矩的问题。仿佛一切只要合了规矩,那便都是合理的,那便是能天长地久的。
手中搓着的核桃咯咯作响,小公子轻垂眼帘,再开口时已不容旁人质疑。
「规矩都是人定的。不过一个山匪,竟让你这般为难吗?」
他声音中并无太多诘难之意,可那赶车人闻言当即叩首请罪,马车外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大汉,不过片刻便将一个脏兮兮的人提上了车来,供那车厢里的人「赏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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