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绮只觉自己在坐游乐场的跳楼机,升到顶点后飞速下坠,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连灵魂都追不上肉一体,失重感挥之不去地笼罩在四周,腾升起一股溺水的窒息。
她困在这团窒息中不断死去又复活。
从今往后,这世上只她一人。
犹如孤零零的野鬼。
施华燊匆匆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如同阴沉水鬼模样的诗绮。
倏忽间,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紧。
他快步走上前,坐过去握住她搭在膝盖上那只冰凉的手,跟她说话。
但她仿佛失聪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若不是还能感知到她的呼吸起伏,他真怀疑此刻搂住的是一具漂亮的玩偶。
燊决定狠心一些,连拖带抱地将她从长凳上拉起来,打算强行将她带出停尸间。
诗绮终于有了反应,大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原先清甜的嗓音变得喑哑滞涩,僵硬的四肢奋力挣扎。
燊用力抱紧她,拖着她的身体往门外走。
她太过激动,一时气血上涌,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吐出来,随即眼前一黑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浓橘色的暮光温柔地洒进病房。
昏迷期间,她挂了水,左手手背贴着医用胶带。
针孔凝滞的疼痛感从手背一路传至心口,她睁眼看了两秒天花板,又紧紧闭上,幻想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燊一直守在诗绮的身边,他是这场事件的理中客,深知要快刀斩乱麻地将她从沉湎痛苦的情绪拉出来,否则人一崩溃,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
他强硬地将脸色苍白的人拉起来,要她签署一份遗体火化的协议书。
诗绮别过头,不肯接那支签字笔。
“琦琦,一个人离世,就应该入土为安。你不肯签,是要你外婆一直待在冷冰冰的停尸房吗?”
诗绮咬着唇哭起来,握紧双拳,还是不肯签。
燊继续劝:“老人家爱你养你,有的一切都给你,你狠心将她——”
“别说了……”诗绮哭得愈加厉害,“我求你别说了……”
“有的事很难,但再难,”燊掰开她握紧的右手,将签字笔塞进她的手里,“你也要咬着牙闯过去。”
眼眶里的眼泪聚集又落下,紧接着再次聚集,视野始终蒙眬,协议书上的黑字模糊成一条条或长或短的毛毛虫。
握着签字笔的手收紧又放松,来回数次,悬在签名处上的笔尖始终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