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弗盈在袁慎刚提出要给她念来听的时候,是下意识想要拒绝的,可等他真的缓声念出来,她又是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卸了右手的力气搭在身上,依旧用左手撑着,侧着头看着他慢慢地在屋内绕着,一声声一字字音调很是和缓,并不只是单纯诵读,每每停顿之处,都特地点出其中某处精彩或是有趣之处细说,到让这本并不长的短赋变得更加生动有趣了。
袁慎的聪明和细致方弗盈是早就见识过的,而今日听他这样念着说着,她好像又对这位白鹿山的第一才子多了些了解。
说完了这一篇,袁慎也没停下。
他顺着这,干脆与方弗盈说起许多其他写了些有趣的花鸟景物的诗赋。
方弗盈在袁慎来之前才喝过药,有些安神之效,本就是想瞧上几眼便略略歇息一会儿的,这会儿袁慎说了一会儿了,药劲儿上来方弗盈便不自觉地,在他和缓却很悦耳的声音里闭上了眼睛。
袁慎眼瞧着方弗盈闭上眼睛,又放低了声音念了一会儿才停下来,见她却是睡了过去,才勾了勾嘴角,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只是……
袁慎瞧了一眼方弗盈搭在身上却落了小半下来的薄被,抿了抿嘴,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随手将那竹简轻轻放在一旁,用左手扯住右边的袖子免得碍事惊醒她,右手慢慢靠近她,捏起那薄被的一角,往上缓缓拉起,而后分外小心又轻柔地,直盖到她肩头。
方弗盈的头动了动,袁慎微微一惊,却见她并不是被他已放得很轻的动作惊动,而是睡着了之后撑着脑袋的左手慢慢显得不稳。
他在她的头从撑着的手上滑落下来时赶忙凑过去托住了,手心正贴着她温热的侧脸。手掌虎口之处,正贴着她的唇角。
他无声地猛吸了一口气,微咬住牙关,紧盯着她的脸,见她虽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而后又缓又轻地将她的头放到了枕头上,细心地帮她微调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又将那薄被拉紧了些,这才收手,低头看她闭着眼睛沉睡的模样。
这个模样他先前算是见过一回。
那一晚山洞里,她与他比此刻离得更近些,她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放心地昏睡过去。那时她的眉头并未能完全松开,甚至眼角还挂着晶莹,脸上身上都是血污。
而此刻……
袁慎默了默,放轻了声音站起身,瞥了一眼先前被他随意放在一旁地上的竹简,想了想捡起来握在手里,又瞧了一眼方弗盈安稳睡着的模样,转身便朝门边走去,打算离开了。
谁知这才没走几步,就在门外瞧见了……
一二三四,四个人影。
文帝,皇后,越妃,还有一个扶着皇后一边胳膊探着脑袋往屋里张望的程少商。
袁慎连忙俯身拱手便要行礼,被陛下先一步摆手压低了声音拦住。
等他抬头,抬眼便见陛下看着他的目光,一时间很是复杂……
似乎有那么些欢喜欣慰,可也有那么点儿挑剔不快。
三皇子
“阿姊!”程少商亲手拎着个食盒进门,脸上笑容极灿烂,朝着靠坐的方弗盈就小跑了过去。
倒是跟着程少商进来的姜黄,板着一张脸在门外瞧了瞧,而后又一语不发地退了下去。
方弗盈见状叹了口气。
程少商也看在眼里,却是忍不住笑道:“阿姊,这一回姜黄阿姊可真是生气了,那日突然知道你遇险,姜黄阿姊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人就往城外闯,后来瞧见你被那袁善见抱着回来人事不醒的时候脸都吓白了,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见姜黄阿姊这样。还有没药阿姊也是……听说她们都被阿姊吓坏了,阿姊只身出城犯险,却是有意提前支开她们,她们可都窝着火,如今看来,这气儿还没消呢!”
方弗盈无奈道:“是啊……没药倒是已经回来了,这两日帮我打点府中上下之事,好歹算是被我哄回来些,不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但就是……还不肯帮我一起哄姜黄和三七,还有丹参……”
见方弗盈虽然说着说着叹着气,但眼里还是隐隐带着一点儿笑意的,便也放下心来。事实上要不是眼瞧着姜黄没药她们反应那么激烈,让当时还有伤在身颇显虚弱的方弗盈那样“头疼”,程少商后来每每听人说起那一晚的惊险,也是拍着胸脯想气一气的。
自然,程少商不清楚,这伤势虽说叠加了毒素不算轻,可对三七又回到了身边的方弗盈而言还真不算什么,以前在东南边的时候这样的伤势她两日就可再提枪上马了。眼下还这样“虚弱”地养着,一是那边陛下的意思心疼她让她好生调养,二来也有借此示弱去哄她们几个的小心,这不,一连几日的苦药汁子毫不犹豫地灌下去,连三七现在加黄连下手都轻了起来了。
没药已经哄好了,三七也渐渐软和了下来,而仍陪着程少商的姜黄这些天也没少陪程少商回来走动,脸色虽然还板着其实态度已经松动,唯有丹参……
这几日丹参仍在外面忙碌着暗中帮楼犇做收尾之事,只回来过一次,还是在方弗盈吃了药睡下之后,方弗盈到现在还没再见过丹参。
倒是没药跟方弗盈说,收尾的事已经不多了,丹参这两日在外面还忙叨查别的……
比如,查袁慎。
听得方弗盈当时就忍不住觉得头疼。
“听说阿姊近来喝得药都苦得很,你瞧我带来了什么?”程少商笑着打开盒子:“这是我自己做的蜜饯果干,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皇后也特地夸赞过呢!我都给阿姊拿来了,喝过苦药吃上几口,定能舒服许多。”